他在其作品《太空漂流记》里(海南出版社三环出版社2001年3月出版)讲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在深邃可怕的宇宙中生存的故事,第一次将那次招致不幸的使命和盘托出。在阿波罗13号之后,没有一次使命遭遇过如此之多的令人险些丧命的灾难。但前者仅仅历时几天,叫人屏息的几天,而“和平”号的使命持续了五个月———132天没有间断的险情困境,将船员的创造性、忍耐力与勇气提升到极致。
《太空漂流记》作为第一部完整的毫无保留的描述有关宇宙探索史中一次最危险使命的作品,讲述了一个人类以自身的极限来迎战极端的危险———人类的精神在这一过程中取得胜利的令人难以忘怀的故事。下文是从中摘录的部分内容。
在太空中,我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算完全适应了做一个太空人。对飞行与漂浮,从软管里吮吸经过脱水、净化的食品我都变得习以为常。24小时的时间变得没有意义———一天之中太阳会升起15次。衣服变成一件可以牺牲的东西———我穿一段时间,然后扔掉。我头脚倒置睡在墙上,排泄在管道里。我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就生活在那里似的。
尽管在太空中漂浮时,进行跑步运动也是可能的,但没有重力的拖拽,跑步不用费力气。漂浮时奔跑几个小时也不会觉得累,但不幸的是,对自己也没什么作用。无论怎样,要获得任何训练收益,都会有些阻力。因此,在登上跑步机之前,我得穿上铠甲。这铠甲紧得就像冲浪者穿的那种类型,且连接在跑步机两侧固定着的金属板上。铠甲会用70公斤的力将我猛拉到跑步机上———以此来模仿重力的拉力。
在地球上,我是如此喜欢户外活动,以致什么都不能阻止我跑步、骑车、游泳———或所有三项———每天的练习。但踩在跑步机上我觉得跑步时肩上像坐着什么人。我的脚底,不能适应任何负重,每一次练习的前几分钟都像有针扎了进去。随着训练程度的提升,我的跑步鞋会因为底板摩擦而升温,有时候,甚至到了能闻到橡胶灼烧味道的程度。
就像《奥兹国的男巫师》里的锡皮人,我觉得所有的关节都需要加油。穿在身上的一百多磅重的铠甲,只能部分地分散我身上的负重。在人为的负重之下,我的肩膀和臀部都会痛苦地反抗。不可避免地,肩膀、臀部的疼痛灼热与摩擦发热将不断加重。我发现自己不断地调整铠甲位置想分散这种定点的疼痛,但只是白费力气。我这习惯了太空生活的身体不欢迎锻炼。坚持一天两次一小时的训练需要耗费我能够掌握的所有意志与自制———一旁还有萨沙的袖珍光盘播放机正在大声喧哗。
我需要运动。人的身体,在不用花费力气的宇宙中闲置,就会急剧虚弱。骨质疏松,肌肉萎缩。如果五个月后,我不用再变成地球人,那么身体机能退化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不久以后,我必须抱着我25磅重的儿子散步。此外,如果在着陆时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我得依靠自己的力量从航天器里出去。锻炼是克服失重造成的体能衰退的一种方法。
我的躯体终于变得灵活了。我的脉搏从静态时的每分钟35至40下变成150下。尽管不太舒适,锻炼仍给予了我一种休息———一种放松方式。一旦处于舒适的跑步节奏,我会闭上眼睛,想像着慢跑在自己最喜欢的回家路线上———公园,孩子们玩耍的垒球场,摇摆的树林。这样做会使时间过得更快。
有时候我会想起自己死去的父亲。我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也许是因为我人在天堂,离他很近。我会与他默默地交流,告诉他我很想念他。他看上去快乐而满足。他为我高兴。尽管有时候,我会热泪盈眶,与爸爸交谈感觉真好。和他在一起很舒服,流泪之后人也感觉好得多。
有时候跑步是一种纯粹的欢乐。我觉得自己在跳跃欢唱。尽管我在地球上是从没有遇到过人们常说的跑步者的兴奋点,在太空中跑步时,我真的达到了陶醉的程度。在“和平”号的跑步机上,我发觉自己既体会到了跑步的兴奋,又感受到了跑步的沮丧。
我也喜欢上了非官方的记录书籍。在我的第一次飞行中,当我们飞到美国上空时,我定下了秒表。接下来的90分钟,我开始不停不停地跑。飞船以每小时17500英里的速度在地球轨道上运行一周,需要90分钟的时间。我环绕了地球,我瞥向窗外,又一次看见了美国。《跑步者的世界》杂志后来写了一篇关于我不停地跑步,绕世界一周的文章。登上“和平”号后,我重复了这项举动好几次。尽管我不太在乎自己到底进行了几次不停的奔跑,我只想说,我曾经绕着这个世界一两次。
当我不在跑步机上跑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力量将我往下拽,也没有什么来压迫我的脊椎。我长高了。
起飞那天我的身高略微不足六英尺。但我在轨道上呆了一天之后,就成了整整六英尺。在轨道上的第二天结束后,我量得六英尺两英寸。“呵”我想,“也许等我回到地球就可以退役,开始在NBA打球了。我每天都在长高。灌篮应该没有问题。实际上,我可以飞到篮板上,然后从篮箍往下扣!”
到第三天结束,我的生长完成了,我仍旧是六英尺两英寸。以后在太空中的五个月,我保持了6.2英尺,在我回到地球的第一天则缩回到我离开前的正常身高。
我的NBA梦想仅此而已。
我们的服装包括一件棉T恤,一条棉短裤和一双汗袜。没有供应内衣。T恤与短裤都是些没劲的颜色。稍微好看一点的那套是令人作呕的绿色,领口镶了艳蓝色的边。俄罗斯产的棉布真是太薄了,衣服几乎是透明的。不仅如此,没有一条短裤是有松紧的内裤。客气一些,我只想说,短裤太松,而任何东西在太空中都会漂浮。这套衣服真是够可以的。
在飞行之前,我的俄罗斯教练教导我,出于卫生的原因,在太空中不到三天就得换一次衣服。不幸的是,在拿到“和平”号的服装行李清单时,我们发现,船上的衣服只够我们每两星期换一次。
一套衣服穿两星期是有些久了。船上没有淋浴设备,没有洗衣房。“和平”号冷却系统的故障使空间站的温度持续一个多月上升到90多度。在太空中使劲地踩跑步机,我会大量地出汗,汗水在脸上凝成水珠。
我努力适应这两星期的日程,而不太为自己感到恶心。第一周,我会日夜穿着相同的衣服。第二周,这些衣服就会变成我的跑步装。我会将锻炼服装放在电冰箱冷冻装置的排风扇附近,使得汗湿的T恤在早晨到黄昏两次运动之间变干。但多数时间是,在我下午踩上跑步机之前,得穿上仍旧潮湿的T恤。
穿了两星期之后,我发现那衣服真是令人讨厌透了。我会将潮湿的衣服团成球,用导管将它们缠起来。然后我会将球扔进前进号垃圾车里。前进号在再次进入大气层时会烧毁,这对我那可恶的、臭气熏天的破布来说,是个合适的结局。
“和平”号上没有淋浴或盆浴。太空中的洗澡过程等同于在地球上用海绵搓澡———还得外加因失重与缺水造成的困难。
要洗澡,一开始,我得将水从配给装置射入一个装有特种低泡沫肥皂的锡箔小包里。然后,我会插入一个带有自动开关折叠装置的麦管。接着,我摇动小包,打开折叠,往身上挤几点肥皂水。如果我保持不动,水会变成小珠子附着在皮肤上。然后我用一块类似4乘4英寸棉纱垫的布,把水抹遍全身。因为在洗澡过程中布变得很脏,我总是最后才洗脚、胯部与腋下。
对于我过长的头发,我则使用一种不用冲洗的香波。这种香波不需要水。我直接将香波倒在头皮上,然后搓洗。理智上,我知道我的头发不比使用香波前干净多少———尘土能到哪里去?———但心理上觉得干净一些。
在我的保健箱里有俄罗斯人提供的一种特殊护牙用品———能带在小指上的套型湿润棉纱垫。在手指上套上棉垫,搓洗牙齿和牙龈。尽管不是什么天才设计,我宁可把克莱斯特牙膏挤在牙刷上。为了不使嘴里的液体与泡沫漂起来,刷牙时我得尽可能将嘴闭上。刷完牙后,我会将多余的牙膏与水吐在曾用来洗澡的同一块布上,然后除去头发上的香波。
在太空中,刮胡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十分浪费时间。我会往脸上挤少量的水。表面张力与我的胡茬使水附着在脸上。我会在水上加一点美国宇航局制造的叫做“太空剃刀”的刮胡膏。每刮一下,刮胡膏与胡子的混合物就会暂时粘在刀片上,直到我将其放到使用了一星期的脏毛巾上。每放一次,我就会滚动毛巾来抓住丢弃物。
因为花费时间太多,我选择每周刮一次胡子,即在每个星期天的早上。我不留大胡子是因为,如果在突发事件中我需要带上防毒面具,胡子可能会阻碍全脸面具的密封。一周刮一次胡子变成了一种计时的方法。如果在镜子里瞥见一张脏乱的脸孔,我就知道是星期五或者星期六,我又熬过了一周。
我的床是光谱太空舱后面的一堵墙,对面的地板上有一台通气扇。因为在太空中热空气不会上升,这里没有空气对流。风扇是使空气流动的惟一途径。
睡在一个不够通风的地方,你很可能会像是在一个氧气不足与二氧化碳过剩的罩子里呼吸。结果会导致缺氧与换气过度。人醒过来时会感到剧烈的头疼,且会拼命吸气。
出于这个原因,我头脚倒置睡在墙上,头冲着那台运行的风扇。我用一根BUNGEE绳或是一条尼龙褡裢防止在夜里漂走。我见过其他宇航员在睡觉时到处漂浮———他们在晚上绕着飞船漂浮,通常撞上滤过器的吸入一侧时才会醒来。
这就是我怎样在太空中生活了五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