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这部深受读者欢迎的译作又获得第四届“全国优秀科普作品奖”一等奖。为了让读者深入了解这部广深好评的科普佳作,我们采访了该书的译者吴伯泽先生,请他介绍了此书创作、增订和翻译的情况,以补先前简单评介之不足。
《物理世界奇遇记(最新版)》是美国著名物理学家、宇宙学家兼科普作家乔治·伽莫夫和英国著名科普作家罗索·斯坦纳德“合作”的结晶。
伽莫夫1904年生于沙皇俄国的敖德萨(现属乌克兰),1928年在原苏联列宁格勒大学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1928-1931年先后在丹麦哥本哈根大学和英国剑桥大学跟从著名物理学家玻尔和卢瑟福进行研究工作,1931年回国任列宁格勒大学教授。当时,自命为“坚持辩证唯物主义”的李森科学派正称霸苏联科学界,不仅与李森科持不同观点的著名遗传学家瓦维洛夫神秘地失踪,就连物理学界也受到巨大的冲击:凡是支持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海森伯的测不准原理的人,一律被视为异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伽莫夫知道在祖国已无发展前途,而且随时有生命危险,终于在1933年依靠居里夫人等科学家的帮助,借一次物理学国际会议之机离开原苏联,并于1934年移居美国,直至1968年卒于科罗拉多州的博尔德。
伽莫夫是一位兴趣很广的天才。他早年在核物理研究中就提出“隧穿理论”解释了重元素的α衰变过程。其后,他又在宇宙学上同勒梅特一起提出宇宙生成的“大爆炸”理论,在生物学上首先提出“遗传密码”概念,这二者目前都已得到科学界的公认。
伽莫夫非常重视普及科学知识的工作。他移居美国以后,发现美国虽然经济发达,但许多人对20世纪初的科学成就、特别是相对论、量子论和原子结构理论都一无所知。因此,他决定写一些文章向普通读者介绍这些新生事物。但是,在他开始从事这项工作时,却碰上了不少困难。1938年,他第一次写了一篇情节离奇的科学小说(不是科幻小说),想介绍空间曲率和膨胀宇宙的初浅知识,不料这篇文章却遭到美国多家杂志的退稿,使他心灰意懒,几乎想打退堂鼓了。好在不久在参加华沙召开的一次国际会议时碰上了《物种起源》作者达尔文的孙儿,后者听说了他的遭遇,立即把他介绍给剑桥大学出版社的科普刊物《发现》的编辑斯诺。斯诺读了他的科学故事后大为赏识,不仅答应在下一期《发现》上发表该文,并且请他多多投稿。就这样,他连续在《发现》杂志上发表了一系列类似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汤普金斯先生——一个只知数字而不懂科学的银行职员——通过聆听科学讲座和梦游物理奇境——初步了解了相对论和量子论。1940年,他把第一批故事汇集成他的第一部科普著作《汤普金斯先生身历奇境》出版;1944年又把其后的故事汇集成《汤普金斯先生探索原子世界》一书。这两本书出版后,深受读者欢迎,几乎年年重印,并被译成多种文字。1965年,伽莫夫为了补充介绍新的物理学进展,也为了使作品的内容更紧凑,价格更容易为一般读者所接受,便把上述两书合并、补充、改写,以平装书的形式出版。由于当时汤普金斯先生在英美等国已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而前两本书又都以精装本的形式出版,所以伽莫夫给这个廉价的新版本起了个有趣的书名《平装本里的汤普金斯先生》(这一版的译者吴伯泽考虑到我国读者对汤普金斯先生并不熟悉,很难从这个书名获得必要的信息,便根据其内容把书名译为《物理世界奇遇记》)。从1938年开始塑造汤普金斯先生这个人物形象,到1967年对这本书进行最后一次修订,伽莫夫不遗余力,对它倾注了很大热情,因此可以说,在伽莫夫的众多科普作品(《从一到无穷大》、《太阳的生与死》等等)当中,这本书是最为成功,也是最有代表性的。它不仅吸引了无数普通读者,把他们带入物理学殿堂的大门,并且受到了科学界的普遍重视和赞誉。
1968年伽莫夫不幸逝世,但这本书却仍然以极强的生命力继续发挥其积极的作用,并被剑桥大学出版社视为该社的“看家书”之一,从1969年到1995年一共重印了20余次。然而在流逝的30年里,整个世界和物理学毕竟都有了巨大的变化,使该书的部分内容显得陈旧。例如,在伽莫夫撰写此书时,他所坚持的宇宙“大爆炸”理论与其对立面“定态宇宙理论”还处于相持不下的阶段,而目前所有的实验证据都说明“大爆炸”理论已取得胜利。又如,当时伽莫夫同许多物理学家一样,认为质子和中子是不可再分的基本粒子,但是,夸克和胶子的发现已彻底推翻了这种看法。因此,剑桥大学出版社终于认识到,只有对本书内容进行全面的更新增订,才能使它继续“存活下去”,并且约请英国著名科普作家斯坦纳德从事这项工作。
斯坦纳德1931年生于英国,1956年在伦敦大学学院获得宇宙线物理学博士学位,以后一直从事教学和研究工作。像伽莫夫一样,他也特别热心于科学普及工作,发表了大量介绍当代物理学成就的作品,其中以《阿尔伯特大叔三部曲》最为脍炙人口(阿尔伯特是爱因斯坦的名字)。这部作品以11岁以上青少年喜闻乐见的方式,介绍了狭义相对论、广义相对论和量子理论,深受读者欢迎,已被译成15种文字出版。
他在接受更新增订本书的任务后,经过剑桥大学出版社顾问委员会和伽莫夫家属的同意,为本书增添了4章(即最新版的第7、15、16、17章),概述了20世纪70年代以后物理学和宇宙学主要的进展,如夸克、胶子和其他新粒子的发现及其性质,“大爆炸”和黑洞得到证实,等等;同时,他还用目前的观点,对原有各章作了全面细致的修订,举例来说,他把原来第1章里“所有这些好莱坞粗制滥造的作品,连同那些出名影星之间没完没了的罗曼史,全都叫他腻味透了”,改成“目前那些专门描写色情和暴力的影片,已经叫他腻味透了”。另外,原来的“量子丛林”一章写的是个猎虎的故事,斯坦纳德从保护濒危动物的立场出发,把这一章几乎完全改写了,变成了一个与蜇人毒虫拼搏的故事。在斯坦纳德认真的增补修订以后,这个最新版不仅把整个20世纪的物理学和宇宙学研究成果都包容了进去,而且更富有时代精神。
《物理世界奇遇记》被介绍到中国与中国的广大读者见面来是在文革之后。这要归功于当时主持科学出版社编辑部工作的林自新先生。1977年初,林自新找到了当时在科学出版社编译组工作的吴伯泽,建议他翻译伽莫夫的这本书。书很好,但是吴伯泽却有点犯难:文革和文革之前的几十年,搞翻译往往会被扣上追求名利、崇洋媚外的帽子,闹不好还会招来大祸,现在文革虽然已经结束,情况大为好转,但人们心理上的阴影并未完全消除。最后,在林自新的极力鼓励下,特别是痛感于包括自己上中学的孩子在内的年轻人都无书尤其是无科普书可读,吴伯泽终于接受了任务。
这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完成的任务。吴伯泽大学所学的专业是物理学,但50年代时,很多高深的内容,像相对论、量子论在学校里学得都并不多。因此,为了完全吃透书中的意思,吴伯泽下了很大工夫。他学物理出身的夫人也帮他推敲疑难的地方,帮他校对。此外,伽莫夫的书以幽默、诙谐著称,有很强的文学性,为了准确地体现该书的这种文风和特点,吴伯泽也着实费了一番心机。
经过一年的努力,《物理世界奇遇记》于1978年4月正式出版。两年后即重印,总印数达到60万册。有意思的是,吴伯泽开始此书的翻译时,稿费制度还没有恢复,吴伯泽似乎也没想过稿费的事情。书出版以后,稿费制度恢复了,吴伯泽“意外”地得到了一笔收入。当时制定的稿费标准是3-5元/千字,作为社内人员,吴伯泽的稿费按3.5元/千字的低标准支付。因为领导认为他译书占用了一部分上班时间,稿费又给扣掉了一半。最终,吴伯泽得到了170元的稿费。
1980年以后,由于学生、家长和教师都特别重视升学率,青少年科学读物市场受到教学辅导书籍的挤压,中译本失去重印的机会,似乎已无望重见天日。出乎吴伯泽意料的是,1999年湖南教育出版社又把这本20年未重印的“老书”发掘出来,准备收入该社编辑的“世界科普名著精选”丛书重新出版。而该套书的责任编辑谭清莲在与剑桥大学出版社接洽版权时,发现该出版社即将推出斯坦纳德增订的新版本。剑桥出版社极力建议湖南教育出版社不要再出原版,而是翻译这个最新版本。不久,吴伯泽收到了剑桥大学出版社寄来的新版校样,与旧版一对照,吴伯泽发现新版果然非同凡响,感到确有重新翻译的必要。当时,吴伯泽刚刚大病一场,身体非常虚弱,但还是咬咬牙接受了这部译稿。 2000年8月,《物理世界奇遇记(最新版)》由湖南教育出版社推出。离剑桥大学出版社的新版推出相距还不足一年时间。由此,这部科学经典在中国的传播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也开启了一个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