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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眼睛

2001-11-28 来源:中华读书报 吕芳 我有话说
人类是如何从宇宙中诞生的?这个问题其实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叠又一叠的问题,它涉及的领域和层次实在太多了。单只是大脑的构造和功能就够脑科学家和神经科学家忙一阵的,再加上消化系统、免疫系统等等,更是忙上添乱了;如果再把这一大堆问题放进宇宙进化这个大背景里,还不知道该怎么乱呢。但是,科学家似乎又对人类起源这个问题特别感兴趣,很多非生物学人士都在提出自己的观点。比如理论物理学家罗杰·彭罗斯,他写了《皇帝新脑》之后又写了一本《思维的影子》,对人脑的进化、思维活动的模式和特征论述了一番。此书出版后西方科学思想界就如同炸了营一般,惹得生物学、哲学、计算机、人工智能等领域的人如弗朗西斯科·法里拉、丹尼尔·丹尼特、马文·明斯基、丹尼尔·希利斯一片声讨声起。客气点的说彭氏涉足了一个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刻薄点的则说他犯了物理学家最容易犯的自大狂症,总想充当所有事情的权威。跟彭罗斯相比,天文学家约翰·巴罗运气似乎好很多,他在其新著《艺术与宇宙》中不但大谈特谈人类的进化,还追随着人类诞生的轨迹把东西方的音乐、绘画、诗歌与科学的听觉、视觉等研究并在一起谈,把生物结构的进化放在宇宙结构的进化中进行考察……然而,既

没有艺术家也没有科学家跳起来说他多管闲事,喝彩声倒是不少。

约翰·巴罗开篇即说:“我们生来就是看客,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在看别人怎么做事,瞧着别人竞争、工作、表演,甚至看别人休闲。”但是,他长了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不但锐利无比,还觉察到了一种大多数人都视而不见的关系。论及艺术与科学的同宗同源,已有不少人文学者和科学家著书立说,远有C. P.斯诺的《两种文化》,近有R.道金斯的《解析彩虹》,但他们大都不是指责艺术与科学的人为分家,就是论证科学中本已包含了艺术的特质。巴罗的观察同他们都不一样,他将人类的审美活动和心理感受同自然乃至整个宇宙的进化联系了起来,这样他就获得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宽阔的视角和深远的景深。在这一视角下观察艺术与科学,巴罗就有了一个非常独特的立场,即人这个物种的立场,而非以往人文或科学的立场。这样的立场也使得他很容易摆脱人文或科学两大学科间的偏见、冲突和争执。

巴罗强调“看”的重要性,这是人类达成“物”与“我”的交流的主要途径。看最后在科学家那里可以发展成观察和测量,在艺术家那里可以发展成体验和感受,总之,看引发了人类各种精神活动。但是,这些以人类复杂的身心结构为基础的精神活动并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而是随着人类百万年来适应自然的漫长进化而来。人的好恶、理智与情感都是随着人类为适应200多万年以来的环境变迁而产生的,甚至今天人类的许多智力特征如语言、学习等也不是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所特有的。巴罗认为某些环境特征会通过进化在生物体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地球会受到太阳系、银河系到仙女星系乃至整个宇宙规律的影响,生存在地球之上生物难道就不会吗?如果宇宙中存在其他的智慧生命,这些规律同样也要影响它们。从人类语言能力的获得到自然界中的分形图案,从形体对称在动物进化历程中的重要作用到飞禽走兽在各大陆的区域分布,每一节看似不经意的描述其实都被一根暗藏着的主线串在了一起,即人类丰富的精神活动如对绘画、诗歌、音律等的审美和认同都来自进化,这进化包含了从宇宙的结构演变到人类的生物进化等自然界中的一切变革。由于论据涉及太多的前沿领域,巴罗自己也明白要用一本书将一切梳理

清楚是不切实际的,所以,他定了一个务实的目标,将论述重点放在宇宙的环境、特征及法则对人类的思想和观点尤其是美学观点的影响上。

巴罗旁征博引,单只“进化的影响”这一章,他就转换了绘画的透视法、心理学、几何学、生物的适应性、语言的起源、宇宙构成的基本法则等多个角度,将达尔文的生物进化放到了宇宙演变这个更大的背景里。作者认为,宇宙环境之大、演变之复杂远远超出了达尔文的想像,“地球之外的宇宙结构包含了我们所十分熟的生物进化、适应和文化发展过程所必需的环境。这些过程限制了地球上可能出现的多样性,也限制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一些看法。如果深入了解宇宙环境的微妙之处,我们就能区分什么特征是偶然造成的,什么特征是无法更改的宇宙深层结构所带来的必然后果。”作者独特的视角使读者一方面深刻地感受到人类迄今所获得的一切技术成就是多么微不足道,另一方面又为宇宙早期的变幻莫测最终竟然产生了人这种具有高度智慧的生物而对造化的神工鬼斧顿生敬畏。自然造就了生物本已罕见,关键是它造就的生物中竟然有一个物种具有理解自然的能力,更有甚者,这个物种还能为自己的这种理解感叹“最不可理解的事就是这世界竟然是可以理解的”(爱因斯坦语)。人类将这种理解形成抽象的语言就出现了数学和科学,后者就成为人类特有的一种创造了。而就是有了这一特有的创造,人仍然不是宇宙的宠

儿,不是宇宙的中心,所谓天之骄子不过是人的宗教情怀带来的自我安慰。宇宙经历了一团炽热的原始火球(温度高得任何原子都无法维持稳定结构)爆炸、降温、扩张等一系列前期物理化学过程之后,星系、星团、恒星、行星逐渐形成,为各种生物的生生灭灭提供了舞台,人也是这些走过场的生物里的一种,但他们不愿意走过场,而是想一直留在舞台上;他们本身的生存日渐影响了他所寄生的行星的环境演变,而且他们还想把这种影响扩大到这个行星之外。待到太阳燃尽最后的余烬之时,他们能找到另一个舞台吗?

巴罗最大限度地隐藏了自己的科学家身份,使读者在阅读中完全摆脱了对科学抽象性的恐惧,跟着他自由行走于中国山水画、古罗马装饰图案、西方油画和当今的电脑绘画作品之间,感受着昼夜更迭、四季轮回的自然韵律,探索宇宙的构造、生命的结构以及自然条件对生物进化的影响。不知不觉中,读者会忘掉自己是在读一本科学家写的书,思绪随着作者的笔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当然,巴罗所有的优点加在一起都抵不过他那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如果他没有另辟蹊径找到一个绝佳的视角,我们又怎能随他去欣赏那道古往今来波澜壮阔地演变着的进化的风景呢?

(《艺术与宇宙》,(英)约翰·巴罗著,舒运祥译,“V iew·新视角TM书系”之一,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1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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