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在出版社从事编辑工作的人，分几本自己出版社出版的书，应该是跟种苹果的人吃一个苹果一样无可厚非，不值得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是，我在武汉的一家出版社碰见的情景却不是这样。那是今年盛夏的一天上午，我从省作协散会后，顺便到这家出版社去看望一位编辑朋友，正巧碰上他们编辑部在大包小包地分书。这个消息很快被几个清洁工知道了，她们立即丢下手中正在干的活儿，气势汹汹地拦着一个正提着一捆书回办公室的人大吵大闹。
一个手里拿着拖把的妇女，大声吼道：“你们口口声声说得好听，人人平等啦，工作不分贵贱啦，清洁工最高尚啦，为什么分书没有我们的份？难道我们不是出版社的职工？说！你说呀！”
提书的人放下书，弄了弄眼镜，解释说：“这都是些工具书，是工作的需要。”
“你们的工作就是工作的需要，我们的工作就不是工作的需要？没有我们，你们的办公室早就长了草，痰盂早就长了蛆，厕所早就流臭水了，你们还能舒舒适适地坐在这儿编书教育别人吗？还能叼着烟看稿子吗？”
“这都不是什么好书，都是一些工具书和库存的杂书。”
“别骗人！不是好书为什么书记有份省长有份部长有份你们都有份？退一步讲，好书也好，坏书也好，你们多少我们多少，少一本不行，多一本我们不要。”
“说实话，这不是你们喜欢的书，分给你们，你们用不上。”
“少废话！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不喜欢，就算我们用不上，可还有我们的儿子呀，儿子用不上，还有我们的孙子呀，难道我们的子子孙孙都出不了一个当编辑的料子？”
毫无疑问，被拦住的这个戴眼镜的人就是这家出版社的负责人。为了顾及影响，为了安定团结，他叫来一个负责分书的人交代了一下，便转身对围住他的几个清洁工说：“去吧，你们跟他去拿书吧。”
一场分书引起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中午，我离开朋友家从出版社出来，准备去长途汽车站乘车回家。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叫喊：“新书新书，刚刚出版的新书，便宜卖呀，便宜卖呀！”往马路边一看，原来是刚才拿拖把的那个女清洁工。
“便宜多少？”我笑着问她。
她也笑着说：“刚才你都看见了，这可是我们争来的呀。你不了解，我这个人啦，说小气也小气，说大方也大方。如果你真的想买，两百块钱都卖给你。”
我看了每本书的定价，合计是860多元。于是我二话没说，拿出两张一百元的人民币给了她，然后她帮我扛上了肩，我只觉得这捆书很沉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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