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我知道这本书是1997年法国的畅销书,而且作者不是一个小说家,而是一个哲学家,好像(假如我的记忆没有错的话)她还写过一本跟《神学旅行》类似的《智慧旅行》。
这本书首先让我激动,它以它对神学知识深入浅出的传播和涉猎范围的广阔让我激动。《神学旅行》本来直译的话,应该是《泰奥的旅行》,它以小说的形式,讲叙一个叫泰奥的法国小男孩在世界各地的旅行,泰奥(Théo)是神学一词(Théologie)的词根,他的旅行就是神学修习旅行。在《神学旅行》的一开始,泰奥通过读书有了一些神学方面的知识,但是不免有些生吞活剥,倒是在旅行中,各地的宗教人士和神学研究家给他的解释以及他的亲眼所见,才真正丰富了他的神学知识。阅读《神学旅行》时,我仿佛也跟随着泰奥,来到耶路撒冷,来到梵蒂冈,来到伊斯坦布尔,还有什么比这样的阅读更像是一种旅行呢!长见识,长学问的旅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神学旅行》就是一部小型的宗教百科全书,读了之后,一个读者完全可以对全世界各地的宗教起源和神学习俗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其次,《神学旅行》让我惊讶,一本普及性的读物集中地介绍了那么多关于犹太教、基督教(包括天主教、新教、东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佛教等的知识与历史掌故,简直就是一门“世界宗教史”的速成课程。泰奥在旅行中做的笔记,很像是修学宗教史的学生做的课堂笔记,或是准备考试的复习提纲。请看:泰奥为了从一大堆杂乱的信息中整理出头绪,把笔记做了归纳:“犹太人的上帝=给典范的子民规定戒律的创世主。基督教徒的上帝=把他的儿子耶稣作为牺牲品,通过圣灵的启示给予各个民族。穆斯林的上帝=万能的主通过他最后的使者给所有人以平等。只要他们顺从于他。”这样,把基督教、犹太教、伊斯兰教教义中关于上帝的很复杂的概念点得相当明确。接着,泰奥用短短的几行文字,对几大宗教与各自的上帝的关系作了简要的比较:“犹太人=第一次启示——等待弥赛亚。基督教徒=第二次启示——弥赛亚到来。穆斯林=启示终了。”
如此深入浅出的解释,就是这本书的最显著特点,也是它成功的最主要原因。
读到一半时,我确实沉浸在激动和惊讶中,但等到读完全书,接着激动和惊讶而来的,是怀疑。作者在叙述犹太教、伊斯兰教、基督教等我不太熟悉的宗教时,都把我带得跟着她团团转,但在介绍东方的宗教,尤其是在诠释中国的老庄哲学和阴阳之道时,我就看出明显的缺陷来了,作者借人物(而且还不是地道的中国人)之口,罗列了老子、孔子的一些传说,还有《山海经》中的一些神话故事。而对“文化革命”的解释不仅皮毛得很,而且充满谬误。另外,当她通过人物的口,讲一些关于印度瑜珈功、小乘、大乘、湿婆、雪山神女、曼陀罗等的典故时,我可以觉察出其中的肤浅与贫乏。作者毕竟是西方人,多多少少有些重西方轻东方的倾向(假如不是西方中心主义的话),或者说,作为宗教哲学方面的专家,她不可能事事明白,样样精通。所以,作为一个读者,我们也可以提出疑问,她关于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的那些学问到底有多么可靠呢?
不过,怀疑尽管怀疑,《神学旅行》作为一本普及读物,它在引导读者进入神学世界这个目的上,是成功的。
所以,在怀疑之后,我进入了思索。思索的主要问题便是简单化与普及的矛盾。要普及就得采取简单的形式,半懂不懂的读者跟着半懂不懂的主人公,作一次神学修习环球旅行,无疑不失为一个最恰当的形式。通过泰奥的笔记或清单,便可见出他(当然也可能是我们读者)思维归纳的简单。如:泰奥的姑姑总结说:“不论是哪种宗教,都用另外一种性质的供品代替人祭。”根据她的教导,泰奥列了这样的一个清单:“基督教=面包+葡萄酒。佛教=酥油和香。印度教=奶、花、水果。犹太教、伊斯兰教、锡克教=什么也没有,只是一本书。”这样的总结虽过于简单,但这一步必须得走,不迈出这一步,任何漫长的行程都无法开始。普及读物的功能就在于此,对大众是个引导,对有志者是个入门。
中国有句俗话:“师傅带进门,修行靠个人。”读普及读物当然很重要,但它不能包办一切,读了这样的读物后,对神学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深入研究下去,这才是求学之道。
有必要指出的是,《神学旅行》的中译本译文相当流畅,这在近年来的翻译作品中是不多见的。无论从小说的语言,还是从神学知识的术语来看,译文都无愧于忠实可靠、生动流畅。考虑到作品所包含的广泛的知识性,翻译这本书应该是比较难的,需要译者不仅要有丰富的神学知识,而且要对各种神学术语的固定译法有所了然。蔡鸿滨先生是北京大学的法语系教授,已经退休,资格很老。他在这部译作中做到了转达的忠实和表达的流畅。更令人敬佩的是,译者对全书作了大量的译注,虽然他在序言中只是说:“为了便于读者阅读,译者对书里一些生疏怪僻的词语或宗教专门用语适当加些注释”,但我认为,这已经不只是“适当”了,而已经成为翻译中一大内容,对读者很有用的内容。也不像编者说的“简要”,而是比较“详细”。我统计了一下,在全书628页中,一共有注663条。绝对不是一般译者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