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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

2002-03-13 来源:中华读书报 徐兆淮 我有话说
近几年来,人们常喜欢把在校读书的学生,尤其是即将毕业参与高考的学生称作是人间最苦的“苦读”者。甚至有人发出如此的感叹:“读书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仿佛人生最苦莫过于读书了。面对此种情状,我这个年过花甲的读书人却总不免有些难以言说的慨叹。不是我不同情眼下学生的读书之苦,实在是因为,每当看到许多家长把正在上学的学生当作“小皇帝”、“小祖宗”一般供奉着,每当路过南大校门,我便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年在南大的苦读生涯。

离开母校已经三十七年了,我实在难以忘怀在南大的五年苦读。无论是流落外乡,跑过多少码头,还是每逢叙述经历,填写履历表时,在我的脑际都会冒出一个念头:能不忆母校?这情形又大抵与游子思亲怀乡颇为相似。

关于读书,前人确实说过许多警句、名言,而且大都与苦字有关。诸如“吃得十年寒窗苦”、“学海无涯苦作舟”,诸如悬梁、刺股、凿壁借光之类的读书故事,也大都离不开一个“苦”字。

在我看来,读书原是有苦有乐之事。苦与乐全在各人的志趣与体悟。读书之事苦乐自知,他人只怕是难以言说的。

概而言之,读书之苦,其源有三:一曰课业太重,不堪重负;二曰物质匮乏,生活清苦:三曰身处逆境,精神重压。

就说南大的五年苦读吧,我的苦乐体验至今依然记忆犹新。1959年8月初,当我接到南大录取通知书时,心中自是有些窃喜的,但因家境贫寒险些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最后经过曲折终于跨进学校大门之际,我是多么向往入校,并以读书为乐呵。

跨入南大校门,每逢诵读中外文学名著,或是欣赏唐诗宋词的佳句美词时,我也不免一次次沉浸在读书的享乐之中。

然而读书毕竟并非全是乐事。我的读书之苦首先是由严重的饥饿感带来的。我入学的第二年,中国进入史称为“三年困难时期”。当时的大学生每人每月只计划供应三十斤粮食、半斤素油,半斤猪肉、二两糖、二两豆制品和半斤“飞机包菜”。每当上完二节课或是晚自习饥肠辘辘时,我等大学生只有喝酱油汤、啃胡萝卜充饥,就连吃碗阳春面、买一块烧饼都要思前想后,反复斟酌的。饥饿感逼得有些人偷改饭菜票,逼得有些人不顾难堪到食堂搜刮饭菜桶的地步。以至当时有一位大学生竟说了一句令现在大学生不可思议的丧气话:什么时候我能美美地吃上一顿红烧肉,死也瞑目了!

我的读书之苦,除了来自物质生活的匮乏,还与三五年就来一次的政治运动有关。如果说三年困难时期并未动摇我们好好读书的决心,那么自1963年前后毛泽东在北戴河敲起“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警钟,校园里顿时又升腾起阶级斗争的硝烟烈火之后,全校的师生们便又一次战战兢兢地背上了精神的重负。从此正在潜心读书的师生便好像头上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宝剑,不知何时也会落在自己身上。这种精神威慑比之1958年批“只专不红”来,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记得那会儿,班上学生出版作文墙报,竟也遭到当头棒喝,而一些敢于说话并议论时政的学生便成了被批判的靶子,毕业时被戴上了“反动学生”的帽子。

尽管整日间饥肠辘辘,尽管精神紧张,我们这些南大60年代初期的大学生们,大部分人仍能坚持苦读从不懈怠。这其中原因,我想除了与我无意于热衷仕途的个性有关,更重要的恐怕就是南大校风在不断引导、鼓励我们直接相关了。难怪早在几十年前先哲们就这样概括南大的学风:要做官到北京,要发财到上海,要读书最好在南京。以至直到今天,我仍记得郭影秋校长要我们“坐下来,钻进去”的教诲。

苦读是一种人生旅程,也是一种人生精神。在南大的五年苦读中,在南大学风的熏陶里,终于让我明白,要想顺利走完这人生旅程,长期坚守这人生精神,终究要建立在一定的人生目标之上。现如今在物欲喧嚣、享乐主义盛行之际,尤其需要倡导站在较高的人生目标之上,坚守这种精神,活一辈子,苦读一辈子。

值此南大百年校庆之际,作为南大学子,我尤其应当感谢母校给予我的苦读和培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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