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师大与曲阜孔庙

2003-02-26　来源：中华读书报　王泉根 我有话说

前不久我去山东曲阜开会，与会的都是全国各地高师中文系的教师。曲阜是孔子的故乡，会议期间东道主就很自然地安排大家去参观孔庙。孔子是中国教师的祖师爷，万世师表，我们这一群来自师范院校而且又都是执教中国语言文学的教师，自然怀着格外崇敬的心情，前去孔庙朝拜。我们一边参观，一边津津有味地听导游介绍金声玉振坊、棂星门、圣时门、大成殿、先师手植桧、杏坛……。导游带我们来到奎文阁前的明代御碑亭，指着一块中间有明显断裂痕迹的石碑介绍说：“这块石碑高7.7米，宽2.24米，厚0.49米，龟趺高1米多，刻于明代成化四年（1468年），故称‘成化碑’，正名为‘御制重修孔子庙碑’。碑文极赞孔子之道，说：‘孔子之道在天下，如布帛菽栗，民生日月不可暂缺。’字为楷书，书体端庄，结构谨严，技法精湛，中外闻名，在书法艺术史上亦占有重要地位。”讲到这里，导游的语调忽然变得沉重起来：“痛惜的是，1966年‘文革’动乱，北京师范大学学生谭厚兰带着红卫兵到孔庙造反，硬是砸断了这块石碑。现在大家看到的裂痕，就是当年被谭厚兰砸断的。”导游话音刚落，我周围的几位老师忽拉一下把我推了出来，大声说：“北师大的老师就在这里，北师大怎么教学生的？该打屁股。”我连忙声辩：“谭厚兰带红卫兵造反时，我在浙江农村当知青，不在北师大。而且谭厚兰是北师大政教系的学生，不是我们中文系的。”但大家还是笑着起哄：“反正是你们北师大学生砸的碑，你王老师也脱不了干系。”那天一路参观“三孔”，只要导游讲到“文革”造反派的打砸烧，大家都会笑着看我：“是不是又是你们北师大学生干的？”

真没想到，作为堂堂百年学府的北师大，却在孔庙圣地遭到如此羞待。孔庙与孔府、孔林（统称“三孔”），如今都已列入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名单，属于全人类共享的人文资源。孔庙将长存于世，这块被谭厚兰砸成两段的“成化碑”也将长存于世，自然导游在介绍成化碑时，也会不断地讲述“北师大学生谭厚兰砸碑”的往事。看来，北师大因谭厚兰作孽，将在孔庙长期蒙羞。作为一个北师大人，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会议结束回京后，我从《当代中国意识形态情态录》（清华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一书中查到了如下记载：“在打、砸、烧的破‘四旧’行动中，对文物的砸烧是重要的内容。……进入（1966年）9月，‘砸’风更盛。在康生指使下，北师大造反派头头谭厚兰带着其领导下的‘北师大井冈山’红卫兵200多人，南下山东曲阜砸了孔庙。他们在孔庙召开的破‘四旧’大会上，还当场砸碎了国务院立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从1966年11月9日至12月7日，在孔子故乡毁坏的文物即达6000余件，烧毁古书2700余册，各种字画900多幅，砸烂历代石碑1000余座。被毁的文物中有国家一级保护文物70余件，珍版书籍1700余册。”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数字，我的心头一阵阵揪痛，曲阜“三孔”在“文革”中被砸的岂只是一块成化碑，多少珍贵的历史文物都已荡然无存了。虽然那段恶梦般的岁月已经成了历史，康生与谭厚兰也已命归西天，但他们所犯的罪孽却已被历史永远记录了下来，这是他们咎由自取。2002年是北师大建校100周年。百年校庆期间，全国各地有3万多学生回母校参加校庆。100年来，北师大为祖国培养了成千上万的优秀学生，成为祖国各行各业的栋梁之才，但也出现了像谭厚兰那样砸孔庙的败类。曲阜之行，使我更加深感教师的责任，更加深感素质教育、人文精神的重要性。我相信今后从高等学府走出来的学生，永远不会再去砸孔庙、烧文物了。我默默地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