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类为何总是难以挣脱情网呢?乍一看,这似乎不属于科学讨论的话题,但眼下就有一本书《情感之源》,它的副标题是“关于人类情绪的科学”,不由得勾起了我的阅读欲望。
说是讨论情感之源,但本书却是从情感以外的话题开始说起。宇宙中充满了各种频率的电磁波,但我们的感官所能接收的仅是其中狭小的一段,这就是所谓的可见光谱;脚下的大地无时无刻不处在运动之中,但我们对这样的匀速运动却浑然不知。这就是说,生命体的感官系统是有选择性地接收其中小部分的信息,而将绝大部分的信息过滤掉了。以视觉为例,对于大多数动物而言,视觉仅局限于觉察和分辨小范围频率的电磁波,这个范围就位于植物叶面反射光谱的附近。这一点太容易理解了,因为大多数动物的生存依赖于绿色植物,故绿色就位于我们感知的可见光谱的中间频段。可见生命体仅在意与它的生存密切相关的信息,反之就等同于无。此外,绿色和红色,在我们的主观体验中,似乎是反差鲜明的两种色彩,但实际上,这两种波长的差别仅仅为150纳米,非常接近。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事实,它提醒我们,我们的感官及由此所产生的意识不是如实而是“歪曲”地再现客观现实。被我们的意识体验所渲染夸大的那些特性,往往与我们的存在生死攸关。这些全都是基因的策略,它想方设法使它的载体能够生存下去并借此使自身得以繁衍。
事实就是这样,这本是一个沉寂黑暗、无色无嗅、无情无义的宇宙,其中绝没有五彩缤纷的美景让人目不暇接;也没有酸甜苦辣的滋味可供品尝;更没有悲欢离合的痛楚使人生负载太多的意义。正如色彩的产生一样,食物中的糖于生命体是一种必不可少的能源,意识所体验的甜其实就是一种愉悦感,它引诱个体尽可能地去尝试这种愉悦感;坏鸡蛋臭不可闻,并不是因为硫化氢本身有臭味,只是因为这种物质对生命体有害,臭味引起的厌恶警告我们要尽可能远离它。更进一步说,情感也正是这样一种于个体的生存密切相关的体验,它提示我们应该如何更好地面对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以恐惧感为例,婴儿天生有一种对坠落的恐惧感,这是因为所有的大型动物都要面临重力带来的坠落风险。丧失恐惧感的个体将因无知而无畏,后果不堪设想。
一般而言,情感可分为正相快乐情感和负相快乐情感。我们最为强烈的正相情感与性高潮紧密相连,这决不是偶然的,因为此时此刻成功延续基因的可能性最大;而我们最为强烈的负相情感也许就是老年丧子了,所谓白发人送黑发人,因为这意味着我们的基因延续已经半途夭折。情感有时也会强化或是夸大某种感受,“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本是一种强烈的生殖欲望的表现,但遭遇这种强烈的激情有时反使个体陷于危险之中。
情感尽管由外界事件所诱发,但它本质上是一种主观体验。神经生理学的研究业已表明,一种化学物质——多巴胺的释放,是产生快感的基础。现已证实,所有的成瘾药物,可卡因、酒精或海洛因,都是通过这一机制产生快感。当我们为爱而痴狂,为美而陶醉,甚至为理想而奋不顾身时,科学却告诉我们,这仅仅只是大脑中某种化学物质在作祟。也许弄明白这一点后,我们只能为之发出一声叹息。
情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它比理智更为古老,但往往不一定可靠。这是因为情感是原始人在漫长的前文明时期适用于当时的一种策略,而今天的人类显然已远离了那种情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是一种较为理智的策略,但在远古时代,人们朝不保夕,当遇见危及自己声誉的挑战时,是即刻拍案而起、大剁快刀,还是忍辱负重、伺机行事?显然前者更为可取些。在今天,这类事件就被我们看作是理智与情感的冲突。情感印证了我们远古时代的生存方式,而理智则是文明时代的产物;情感更多地出自于本能,是对逻辑的一种反叛。情感与理智,孰轻孰重,这或许已成为困惑文明社会的一道难题。
有一则广告语令人无法忘怀:不爱不错,一爱就错,可是没有爱,我们怎么办?是呵,没有情感,不仅人类的生活不堪设想,而且人类的生存也难以保证。因为本书通篇要告诉我们的一个命题就是,自然本无情义,只是基因的生存策略才导演了一出出悲喜剧。——我们注定无法看破红尘。
(《情感之源——关于人类情绪的科学》,(美)维克托·S·约翰斯顿著,翁恩琪等译,上海科技出版社2002年10月第1版,14.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