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第六封信注不出年份是最不应该的。因为早在1998年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胡适论学往来书信选》中,就已经注出此信作于1931年。这从该信第一句话就可得知:“顷阅读(引者按,《书信集》竟误成‘偷读’,令人实在哭笑不得!)大著销释真空宝卷跋,考证周密,敬服之至。”胡适的《跋销释真空宝卷》作于1931年3月15日,陈寅恪此信署3月30日,肯定是写于同年。
第七、八两封信,都是对胡适的指教,内容重要,而具体写信的时间也都是可以考证出来的。第7封信内容如下:适之先生著席:
弟前谓净觉为神秀弟子,系据敦煌本历代法宝记之文“有东都沙门净觉师,是玉泉神秀禅师弟子,造楞伽师资血脉记一卷,……(大正藏五十一卷一八○页中)。今函公教正,惜公稿已付印,吾未改正为憾耳。敬复,并申谢意。即叩 日安 弟寅恪顿首四月三十日
我认为此信写于1930年。因为这年4月,亚东图书馆出版胡适整理的《神会和尚遗集》,书中收有胡适的长文《荷泽大师神会传》,文中写到神秀和净觉,但未说明两人关系。陈信中说的“公稿已付印”者,即此文也。
第八封信也很短:
适之先生: 匆匆离沪,不及诣谈为歉!前读大著,中多新发明,佩甚佩甚。惟鸠摩罗什卒年月似应据广弘明集僧肇什公讠耒文。因开元释教录什公传末所附诸问题,非得此不能解决。高僧传所载年月恐不可依据也。身边无大著,舟中无事,偶忆及之。今以求教,尚希指正为幸。敬叩 著安! 弟寅恪顿首廿六日青岛舟中
信中所说的“大著”,我认为指1928年6月上海新月书店出版的胡适《白话文学史》上册。该书中写到的鸠摩卒年,正是据《高僧传》。而陈寅恪认为不对。1928年夏,陈寅恪暑假从北平来上海探望父亲,并与唐晓莹结婚,后因开学在近,便只身返回清华大学。陈先生当时有《戊辰中秋夕渤海舟中作》一诗,可证正是乘舟北上。是年中秋为9月28日,是日船已在渤海,那么两天前(26日)船尚未绕过山东半岛,正在青岛海面,与信末“廿六日青岛舟中”完全吻合。因此,此信实应作于1928年9月26日。此信也曾收入《胡适论学往来书信选》。编注者亦失考,未能注出年月,并把两处“什公”都误成“什么”,令人失笑。
陈寅恪比胡适年长一岁,他的考证功夫为胡适所不及。这两封信,明明都是他对胡适的指教,但他却十分谦虚,非但毫无骄色,相反还用了“申谢”、“求教”诸语。这种学者风度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
以上有关小考正确与否,敬请高明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