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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拉维（鲁米） |
近年来书刊杂志上不时可见到有关西方出现“鲁米热”和“苏非主义热”的消息，称道鲁米在20世纪90年代成为美国最受欢迎的“心灵诗人”。“一本收录了他代表作的英译本在美国销量达到50万册，让所有当代的诗坛明星都望尘莫及。他的影响力远超出文学领域，激动的美国读者们组织书友会和沙龙朗诵他的诗歌，组织诗歌节或者在互联网上建立网站纪念他。收录他的爱情诗歌的CD，打上了Billboard前20名单榜，朗诵他的诗歌的有麦当娜和黛米摩尔这样的流行文化明星。还有为他拍摄了影片。”（见彭树智为《中东国家通史·伊朗卷》，商务印书馆，2002，撰写的编后记）又称鲁米“已成为苏非主义精神的同义词”（见穆宏燕《西方出现“鲁米热”》，载《外国文学评论》2002年第3期。）。对这位在当代西方声誉鹊起的古代诗人，中国读者大概会感到陌生。鲁米何许人也？他就是13世纪波斯苏非大师贾拉尔丁·穆罕默德·穆拉维（1207－1273）。
700多年前，穆拉维生于巴尔赫（今阿富汗境内）的仕宦人家。其父巴哈丁·瓦拉德是苏非学者，兼任花剌子模地方朝廷的文臣，失宠后取道霍拉桑去麦加朝觐，途经内沙浦尔时拜访了苏非长老和知名诗人阿塔尔（1145－1221）。阿塔尔将所著《秘经》赠送给少年穆拉维。朝圣归来。巴哈丁·瓦拉德携家眷前往叙利亚，后迁至东罗马帝国统治下的小亚细亚，定居于科尼亚（今土耳其境内），从事传教和组建苏非教团。
因穆拉维的一生主要在科尼西（属东罗马帝国版图，史称鲁姆）度过，且以“鲁姆的毛拉”遐迩闻名，故号称“鲁米”（Rūmī）。父亲去世时，他年仅24岁，继承教职，出任当地苏非教团首领。鲁米自幼受父亲的教育和熏陶，在伊斯兰教神学、哲学和文学等方面打下坚实的功底。1244年，他与游方僧沙姆斯丁·穆罕默德·大不里士不期而遇，两人志趣相投，结为莫逆之交。后因教众不服，从中作梗，沙姆斯丁被迫悄然离去，远走他乡，从此销声匿迹。出于对挚友和导师的深切怀念，穆拉维写了不少感情沛然的抒情诗篇，后结集为《沙姆斯丁·大不里士诗集》（约3万6千余行）。诗中运用隐喻、暗示和象征等艺术手法，通过对“情人”、“挚友”的思念、爱恋和追求，委婉含蓄地表达出修道者对真主的虔诚和信仰，进而阐发“人主合一”的苏非之道。此外，他还有《隐言条》和《书信集》等散文著述传世。然而，穆拉维被尊奉为苏非大师和神秘诗巨擘，还得归功于他后期创作的《玛斯纳维》。
在蒙古大军西征克巴格达，灭阿拉伯帝国（661－1258）的战乱年代，穆拉维呕心沥血十余载，精心创作的叙事诗集《玛斯纳维》（Mathnavi，6卷，5万1千余行），不仅是以往数百年波斯苏非神秘诗集大成之作，而且是里程碑式的伊斯兰经典名著。这部鸿篇巨制凝聚了诗人的全部智慧和学识，被后人誉为稀世宝典，称赞它是“波斯文的《古兰经》”和“知识的海洋”。
具有上千年发展历史的伊斯兰教，其经籍著述可谓汗牛充栋，何以惟独《玛斯纳维》享有如此崇高的评价，竟与《古兰经》相提并论？这个问题意义重大，涉及苏非之道的思想渊源，值得认真加以研究。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国内治伊斯兰教神学、哲学和波斯古典文学的学者，迄今不曾正视这个问题，未见有分量的论著发表。依我之见，似应以伊斯兰教6大基本信仰（信安拉，信先知，信天使，信经典，信后世和信前定）为切入点，对《古兰经》和《玛斯纳维》进行具体的比较，条分缕析，找出它们的异同之处，论述产生这些异同的历史原因，进而阐明两者之间一脉相承的密切联系。只有以此为基点，我们才能对《玛斯纳维》做出科学的价值判断。
笔者在翻译过程中，对不熟谙《古兰经》便看不懂《玛斯纳维》这一点感触颇深；而看不懂《玛斯纳维》，又谈何把握伊斯兰教苏非主义和波斯神秘诗的真谛？翻阅一下《玛斯纳维》即可见到，诗作大量引证经文圣训，广泛采用《古兰经》中的神话传说和先知故事，并加以创造性的解释和发挥，增加许多新内容，借以阐明深奥的苏非教义和神秘主义哲理，宣讲净化心灵和各种道德修养问题。所言虽然多为幽玄义理，但时有典故穿插其间，显得灵动活现，韵味十足。读来不难得出如下结论：尽管借鉴和吸收了其他民族宗教的理论因素，但《玛斯纳维》的主题思想并非“舶来品”，更不是叛经离道的异端邪说，而是以《古兰经》为准绳的独立创作，在维护正统的伊斯兰教基本信仰方面，可谓旗帜鲜明，毫不含糊。
何以誉称《玛斯纳维》是“知识的海洋”？不消说，是因为它内容丰富，涵盖面极广。诸如经文诠释，圣训解说，教义学和教法学，以及伊斯兰各教派和学派的不同观点，诗中或详或略均有所涉及。然而，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作者以别具一格的诗歌语言，借助取象于自然景物的各种象征，和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来的精当譬喻，深入浅出地讲解和阐发了他独创的以“人主合一”为核心的“灵智论”。所谓“知识”，在苏非修道者眼中主要是指“灵智”——神灵智识和心灵智识，以及神灵和心灵之间关系的智识。我认为穆拉维的“灵智论”，旨在论述真主的独一实在（与世界万有的幻在相对），人心的两面性（灵魂与肉体的对立统一）和个体灵魂的返本归原（寂灭与永存的辩证关系）。这三大主旨要义，即穆拉维的神论、人论和神人关系论，构成极为抽象、复杂而神秘的理论体系。其中的“人主合一”，即个体灵魂终将复归于真主本质，更是玄之又玄的核心教义。
在穆拉维看来，个体灵魂要实现复归于主的终极目标，则必须经过长期的磨炼，以彻底摆脱肉体和外界的束缚，获得充分的自由。为此，要求修道者必须具备对真主的无私忘我的“爱”，在此基础上求得真主恩赐的“智”，借以抵制魔鬼的诱惑，克服私欲邪念，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滤净心镜，完善自我，达到超尘拔俗的高度，接近能与神相通的圣徒的水准。基于这样的认识，穆拉维提出“神爱”，“神智”，“完人”和“复归”四说，作为“人主合一”的四种境界，从情感、理智、道德上要求修道者严以律己，刻苦功修，争取做到“爱主”、“认主”、“近主”，最终实现灵魂“归主”的理想，完成自己的人生抱负。
在综合分析前辈神秘主义观点的基础上，穆拉维总结归纳出的关于“灵智”的“三论四说”，无疑是典型的宗教神秘主义，属于“颠倒的世界观”，唯心主义的思想体系。但不可否认的是，诗作的字里行间洋溢着勇于进取的批判精神，闪耀着辩证法的思想光辉。诸如“透过现象看本质”，“贫中见富”，“苦中求乐”和“寂灭中求永存”等有关人生哲理的说教，对于处于异族统治下、灾难深重的劳苦大众来说，确是富于教益，值得肯定的。总之，《玛斯纳维》堪称一部饱含伊斯兰苏非主义神秘奥义，诗意品位不同凡响的佳作，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找来湖南文艺出版社新近出版的全集一阅，相信会有一种独特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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