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的童年有点晦暗,有点孤独,有点心事重重。9岁那年,他得了肾炎,独自在家熬药喝药,凡事严守医嘱,半年没沾一粒盐。有几次他拿了根筷子在盐罐周围徘徊犹豫,怕死的念头终究占了上风。
当时家中的清苦是一盏15瓦的黯淡的灯泡,是潮湿的未浇水泥的砖地,是简陋的散发着霉味的家具。母亲去买盐丢了伍元钱,寻了整整一天,当她彻底绝望时苏童听到了她伤心的哭声。苏童经常遭遇的就是这种晦暗的难捱的黄昏。
很多年来,母亲总是买回一包包廉价的茶末,以至于苏童一直认为这就是好茶叶。直到有一位朋友来作客,在喝了他的茶后面露尴尬之色,问:“你是不是把茶和樟脑放在一起了?”成人后,苏童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地喝一切好茶,那段经历却常常不由自主地浮上脑海。
苏童还介绍了他们这一代人小时候的游戏,一是拍香烟壳,把香烟壳折成六角形,用手掌在一边拍,使它翻转过来。还有是“定铜”,在一块砖上放好铜片,以半蹲姿势从上往下砸铜片,砸准了就可把铜片占为己有。另一项娱乐节目是看露天电影,《地道战》、《南征北战》、《侦察兵》。不过,对于游戏,苏童始终以旁观者的身份出现,他说自己很难赢别人。“我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苏童长得高,加上他总有一种旁若无人的神情,给人感觉挺傲慢。对此,他辩解说,那是因为他的近视眼,在他的视线中所有景物都是虚的。“朋友们都说我是个大好人。”
苏童是球迷,他常常和一帮朋友聚在一起看球。“我每次看到那些抛妻别子倾家荡产越海跨洋的球迷总是肃然起敬,我看见他们在看台上为心爱的球队摇旗呐喊时我愿意是他们手里的旗,我看见他们为一只射失的球痛心疾首时,我情愿变成那只球,拐一个弯再飞进球门。”有几次在外地开笔会,恰逢有重要的球赛,但湖光山色之间就是没有电视,苏童他们会惶惶地到处去找,一大群人在夜里驱车去破旧的招待所看球。苏童非常热爱竞技型的比赛,“我最喜欢的明星是乔丹,你们肯定想不到。”竞技场上四射的生命活力与激情使他迷醉。
他也喜欢音乐,古典的、现代的都有。他在北师大求学期间,校园里流行乡村歌手约翰·丹佛。至今,他听到丹佛的歌声仍会浑身颤抖,“我不是个容易伤感的人。但面对一盒被时光毁坏的磁带时,我想以后还有谁的声音能让我颤抖呢!假如我再也不会颤抖那该怎么办呢?”
苏童常说自己胆小,“在日常生活中我基本上是个拘谨、怯懦、无能的人,沉迷于一些世俗而浅薄的乐趣中,譬如打麻将、阅读流行小报杂志、到处觅取时髦衣物等等。有时候我痛恨自身顽固的庸俗习性,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离开这些‘庸俗’。”他无事喜欢逛街,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走过无数繁花似锦的商品,心里想着人类真是能干呀,怎么就造出了这么多有用的东西,怎么还造出了这么多无用的东西?就这样逛着,心情很愉快。
在女儿面前,苏童是一味溺爱的父亲形象,他有时甚至会为自己对女儿的珍爱感到不好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儿女嘛!他对女儿的惟一要求是道德上的要求,希望她善良真诚。其他诸如成绩好坏等都不去强求。
对目前的生活状态,苏童很满意,他喜欢南京的大气、空旷,没有那种人头攒动的热闹,给人留下了足够的生存空间。
苏童对所有深奥的需要精力和智力的事物都感到恐惧,比如他会在电脑面前出尽洋相。他只对小说迷恋之至,一往情深。“这与那些虔诚的集邮迷、足球迷和某某收藏家的性质是一样的。”
阅读小说在他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在阅读中你的兴奋点往往会被触发,那就给你带来了愉悦。那种深入作品的感觉令人心旷神怡。往往出现这样的情形,对于一部你喜欢的书,你会记得某些极琐碎的细节、拗口的人名、地名、一个小小的场景、几句人物的对话,甚至书中写到的花与植物的名称,女孩裙子的颜色,房间里的摆设和气味。”
在一篇散文里,苏童郑重地写道:“我想同时代的许多作家都面临着类似的难题:我们该为读者描绘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如何让这个世界的哲理与逻辑并重,忏悔和警醒并重,良知和天真并重,理想与道德并重,如何让这个世界融合于每一天的阳光和月光。这是一件艰难的事,但却只能是我们惟一的选择。”(摘自《上海美眉》,王淑瑾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03年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