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做事极其认真谨慎的人。这令我看起来极其没有棱角。
赵径文说新来的人头一个月要坐班,朝十晚五。早起对我来说无疑是个严峻的考验,但好在还有认真和谨慎。既然选择,就必须对这种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
初到新单位,是尤其怕违反纪律的。我除去洗漱和路上的时间,又特意早起了半个小时。结果到了单位,还早,大门紧锁,半天不见一个人来,空空的走廊里连个椅子也没有。等了一个多小时,仍旧死寂一片。幸好走廊里铺着地毯,我实在困,穿着超短的裙子一屁股坐在有些污渍的地毯上,顾不得什么矜持。
又累又困的我有些恼火,我讨厌那些光顾着要求别人;却忘了对别人的要求是什么的人。
下午,人才陆陆续续到了。很长时间没早起了,等他们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我已经困得浑身绵软,不停看表,等待五点钟。但又必须假装精神奕奕的样子熟悉着这儿的一切。
事情来得像韩国进入世界杯四强一样没有防备。
赵径文突然叫我过去。“我刚接到电话,姜文四点钟在‘华谊兄弟’有一个媒体联访会,就《北京青年报》和《北京晚报》两家,他们希望《演艺圈》也过去,但我有事走不开,你准备一下赶紧过去。”
我暗吸一口气。一是没有任何准备,二是对《演艺圈》的定位完全不熟悉,已经很慌张。没准备不熟悉也就罢了,是别人还好,偏偏是姜文。女的、老的、少的剔除,我惟独不太擅长采访中年男人。
头一天上班,也难得领导信任我。顾不得困了,急切打听要做的是什么栏目,此栏目的定位明细,希望是什么样的结构,“华谊兄弟”又在哪儿?跟谁联系等等。赵径文边给我找采访机边宽慰我,没事没事,先采了再说,别着急。
急倒不急,倒常是有记者被姜文骂是真的。怕挨骂。
我镇定地用剩下不多的时间上网查姜文的资料。那时候他的新闻就是答应扶持陆川的处女作《寻枪》,别的也没什么。但我一想到是姜文,还是有点紧张。后来这事儿居然成了赵径文鼓励新同事的范例,老说你看人家王晴,头一天上班就被我安排去采访姜文跑到顺义去拍片子等等。
“华谊兄弟”会议室里,姜文还没到。我刚有一刻放松,又开始犯困。睡了几年的懒觉,第一次早起,实在太不能适应。攥拳头,深呼吸,并不能解决。事实证明许多错误案件的发生是源自生理反应的不能自控。
后来我还想,如果姜文进来见一个准备采访他的人在打盹儿,多搞笑的一件事儿。
将近五点,姜文终于到了。一进门就笑着跟大家解释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堵车堵得厉害。
看见姜文,我噌一下就机灵了。对娱记来说,面对姜文、崔健此类的人物,无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轻松。他们的言语永远像最利的刀刃,并且尤其针对媒体。
他依旧穿一件黑色T恤和仔裤,裤管挽起来,黑色的大头皮鞋里没有袜子。随意得很。眼镜有些斯文,白色的,学者或白领常戴的那种。眼睛躲在镜片后面放射着智慧,并蓄起胡子,配上那眼光,胡子显得肆无忌惮。
他的状态,疲惫里透着神采,像是很长时间没有停歇过,也将永远不会停歇一样。
那天的姜文兴致很好,对我们提出的问题没有排斥和抵触,像和胡同里的街坊拉家常一样亲和,抽着“555”。
他敏捷,他诙谐,他的智慧从无计划地放射到最大程度。他的话从自然地想到,到流畅地表达,不皱眉头,不加思索。独特的语气,会让你感觉到压力。尤其在一个青涩的小小女娱记眼里。
这与通过媒介听他的话,力量是不一样的。那时你只是在听他说话,这时是你在与他对话。
他很忙,在自己都觉着还没尽兴的时候被接二连三的电话催走了。拍摄落空。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虽然疲惫,但第一天上班的经历还值得回味。只好写,释放。
之后才发现其实写一篇姜文的文章很容易,因为他说的每句话都精彩,这时候基本上做好一个尽职的记录者就可以了。难度在于准备与他对话的前奏和跟他对话的过程。
摘自《明星那事儿——一个女娱记与明星的“飞”一般生活》(王晴著,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