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山说:“现代作家中,文章写得最好的,一个是郁达夫,一个是徐志摩。好在情感丰富,意绪飞扬,句子清爽滋润而又新奇风趣。”(《自省、调适与其他》)温源宁在《一知半解/徐志摩先生》中说:“他的散文比他的诗好得多……谈话的腔调,语言的节奏,多么生气勃勃。”
周泽雄在《谁在自铸新词?》中说:“当代中国作家中最为我激赏的余光中先生,在这方面的努力不仅所获极丰,且非常感人。”其中“在这方面的努力”,主要是指对汉语言文字的创造性运用。另外,周氏对董桥的语言也评价颇高:“在文字上,董桥属于一种古人独多今人罕见的类型,他不想让笔下每一个词、每一句话在纸上白白走一遭……语言对于他除了表情达意的工具功能外,看来还兼具让别的作家知所羞惭、住口封笔的用意。这种类型的作家,管见所及,当代中国仅只三位。除钱锺书外,另一位我以为是余光中先生。这类作家的标志性特征是,他们决不会把一个笑话、一个妙喻时隔二十年之后再说一遍,让他们安分守己地用一次成语,真比杀了他们还难受。”(《面对董桥》)
庄周在《百年散文大盘点》中赞赏了为数不多的几位作家的文笔。说杨绛是“一种吴派太极拳风格的文字,内力浑厚,一招一式皆缓极静极,……实在是雍容高贵,宁静致远,有灼灼之华,无夭夭之态,婉而多讽,曲而有致,收拾停匀,一派大家风范。”说王安忆“像一名文字的八级钳工,手艺精熟,仅仅把文字在纸上堆来码去,乍看之下也能叫人目瞪口呆。”说阿城:“论风流蕴藉,顾盼生姿,阿城的文字堪称倾国倾城,最能见出文明古国的熏染之功,调教之力。”还说:“陈四益先生的文字,应该属于国宝级,在我眼里是和大熊猫不相上下的,当然仅指他的‘文言’。”
王小波特别推崇王道乾和查良铮两位先生的译笔。他在《我的师承》中说:“查先生和王先生对我的帮助,比中国近代一切著作家对我的帮助的总和还要大……假如没有像查先生和王先生这样的人,最好的中国文学语言就无处去学。”
止庵在文风上除推崇周作人和废名之外,在文章写法上,“其中最看重的是浦江清、孙楷第、顾随等人的作品”(《俯仰集/序》)。“我最喜欢美文就在于它的结实、有内容,有分量,又兼具文章之美。所以从这样的想头出发,浦江清乃是我心目中最好的散文家之一。”(《散文家浦江清》)“遇见真懂得文章好的人,近来我最喜欢提到的是孙楷第的《沧州集》和《沧州后集》……他文集中许多篇章于学问之外,我们还可以从文章的角度去细细欣赏。”(《沧州前后集》)
《中华读书报》记者问李书磊:“你认为20世纪中国文学主要的成就是什么?”答:“最大的成就是出了鲁迅……他因至情而有至文,他的文字炉火纯青。”
至于李敖称自己是五百年来用白话文写文章“第一”,大有“自称好,烂稻草”之嫌,不必当真。
写到这里,俨然成了文抄公。之所以不厌其烦地罗列了上述种种“一家之言”,是因为他们所称赞的对象,也正是笔者所推崇的“彩笔”,对其所论自然心有戚戚焉。从笔者个人的阅读口味来说,虽也可另有标举,但那难免带有较多的私人化色彩,暂且不表。文笔功夫之于作家,可借用钱锺书有关“金钱”之妙论来说明,“语言不是万能的,但没有语言是万万不能的。”显然,“谁持彩笔当空舞”云云,并不代表一个作家的综合文学修养和整体创作成就。另外,诗人、小说家、戏剧家在语言上,较多受文体之影响,故此处的“彩笔”,主要着眼于广义的散文之笔墨,也不妨视此为文学运动场上作家的田径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