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中国文坛提起刘庆邦的名字,简直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他的短篇,早已自成境界,多数作品像《鞋》、《梅妞放羊》、《响器
庆邦的祖籍是河南。相熟的朋友见面总爱逗他说:“你不像个河南人”,如同人们对上海男人说一句“你不像个上海人”那样,调侃之中是实在的褒奖。庆邦听了这话,每每也不言语,只是一味的坏乐。笑时不露齿,两腮憋出酒窝,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是庆邦的标志性笑容。
庆邦还有一件标志性装饰物,那就是一个军绿色小挎包,说是二炮阎连科给的,从此就不离身,夏天的时候是军挎配白衬衫,冬天或者春秋季节就是军挎配小立领的唐装。
跟庆邦相识一晃已经有些年头。他是北京作家里受众人爱戴的一个。为人和善,有师长风范。庆邦是个喜欢喝慢酒、说慢话的人。每逢有几个对脾气的朋友把酒围炉而坐,推杯换盏,酒热耳酣,庆邦就脸色微酡,情绪渐渐入港,话也就慢慢绵长。有一年,一个文友送了他一箱“酒鬼”,我们几个爱喝酒又平常说话慢的人就跟他沾了光,跟着足足喝了一秋天又一冬天好酒。那真是幸福的好时光,闲来无事庆邦就喊我们喝酒。有时提拎着酒到林斤澜老人家里喝,林老也是慢慢说话、慢慢品酒的人,再加上庆邦的慢慢悠悠,我们就一边小酌,一边听他们讲古道今,味道十分醇厚。有时也抱着酒到“九头鸟”去,跟湖北的辣子叫劲;有时就随便拣就近的小酒馆,要几个没什么名堂的下酒小菜,朋友间慢慢叙旧,话时短时长,酒时慢时快,不知不觉,四五个人,两瓶酒喝光了。散时,醉醺醺的,有点明白“人散后,一弯新月天如水”的意趣。
庆邦的酒量,也是尽人皆知的,通常一斤左右的白酒,都喝不醉他,似乎越喝越清醒。曾经有两次,我们一同参加活动,酒喝得比较酣,一次是2001年秋天到绍兴去领鲁迅文学奖,一次是2003年秋天到海参崴参加《人民文学》笔会。记得他当时远远比别人喝得多,但是嘛事儿没有,过后还能当酒协纪监委书记和护花使者,保护女青年不受骚扰并做下历史纪录。从他过后的笔录里来看,似乎每次都是我喝高了,然后他负责往回送,第一回是酒后跟迟子建一起在深夜的绍兴街头搞恶作剧,在路边电话亭打电话冒充贵州文学女青年骚扰宗仁发,他跟在后边笑得直不起腰;第二次说是在海参崴岛上跟陈世旭拼酒,然后我把自己干晕掉,是庆邦牵着我到海边遛了一遛,结果给遛得倒头便吐。
不知这事儿是真是假,反正,记不得了。呵呵。
这就是庆邦,我们共同信任的兄长,前辈,他身上有许多熠熠发光的品质,时时成为后来者的榜样。我最早读的刘庆邦的作品是《家道》和《走窑汉》,那是充分显示作家的思想深度和刻写力度的作品,得到了专家和读者的一致称赞。接续《家道》这一系列的是《葬礼》和《户主》等等“半自传”作品,它们是从作家血液和血缘深处流淌出来的东西,情深意切,感人至深。接续《走窑汉》系列的是《神木》、《幸福票》、《在牲口屋》一类,那也是作家生活经历的又一种见证,而且是刻骨铭心的生活往事。对于矿井和矿工生活的描写,将会是他终生挥之不去的题材。相比之下,他的那些描写女性生活的题材,像《嫂子和处子》、《姐妹》、《不定嫁给谁》、《相家》、《女儿家》等,充满挚爱真情,在艺术上也是纯熟,老到。
说他是男作家中最会写女性题材的几个人之一,几乎没有人会否认。周作人曾经说过,考察一个男人的品性,一个是看他对待宗教的态度,一是看他如何对待女人。庆邦文章中对女人有充分的体恤,关爱,善待,有悲悯之情和同情之心,往往将她们形同自己的姐妹。他的众多故事的主角都是女性,而且是乡村原始生命力旺盛、个性充分发达的女性。
这些至真至纯的乡间女子形象的刻画,充分表明了刘庆邦的美学原则。像《鞋》里给对象做鞋的姑娘守明、《梅妞放羊》里边的梅妞、《响器》里吹大笛的姑娘高妮,她们都天真未凿,充满人性的善良和质朴。几个故事本身不让我们惊异,我们惊异的却是作家对于女性心理的细腻把握和逼真描绘。《响器》和《鞋》里女人在恋爱阶段的想法、《梅妞放羊》中梅妞在与小羊羔亲昵嬉戏时产生的身体萌动……庆邦都能给写得惟妙惟肖,还稍微有那么点“情色”,真不知道他对女人的全身心的深刻理解是从哪里来的。
庆邦也是性情中人,并不是一味谨言慎行,他的豪爽、放达,偶尔一两次酒后被我们逮见。那是2004年春天在埃及尼罗河的游船上,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举行狂欢PARTY。最后的迪斯科舞曲炸响时,绝想不到,第一个冲上台去的竟是庆邦!只见在球形镭射旋转灯光的青面獠牙照射之下,庆邦霹雳掌,扫堂腿,蜈蚣腰,迷幻拳,完全进入化境,舞姿潇洒劲爆,动作酣畅淋漓,顷刻成为舞台的中心!一船的胖大老外全都给激活起来,纷纷拔地而起,上来团团围住他,缩脖儿伸腰纵情狂跳,仿佛全世界超人总动员!
看得出,只有在这时,庆邦才难得真正把自己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