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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苏雪林

2005-03-09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在我的阅读经验里,苏雪林是个陌生的词。一直以来,她是禁忌,是隐语,是被忽略的存在,直到最近读到她的散文集《浮生十记》。

坦白地说,我不喜欢她

。她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混乱,矛盾,陌生,疏离,开篇就安排了一个巨大的“谎言”―――苏雪林初出文坛,就是以“谎言”的面目出现的。她29岁从法国留学回来,嫁了人―――包办婚姻,夫君张宝龄为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造船工程师。一文一理,在今天看起来很匹配的婚姻,在苏雪林那里却是极大的不幸:她浪漫,冲动,热情,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他冷静,理智,严厉无情,如一块冰冷的岩石。他们之间水火不容。数十年过去,苏雪林评价这段失败的婚姻,说了两个字:感谢。

《浮生十记》开头“绿天溪水”与“秋日私语”两辑,记的正是这段夫妻生活。奇怪的是,没有抱怨,没有忧伤,没有哪怕片言只语的痛苦,《绿天》、《扁豆》、《金鱼的劫运》、《瓦盆里的胜负》篇篇都是美文,那座绿荫蔽日的园子,温柔的溪水,那片山芋地,那些蝶儿蜂儿鱼儿花儿,分明就是一曲幸福的田园乐章。然而,“这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苏雪林说。当年这些“谎言”集结为《绿天》一书,署名绿漪女士,竟奠定了她在文坛的地位,也因为这个,她被阿英赞为“女性作家中最优秀的散文作者”,与冰心一时并称为“冰雪聪明”。而与冰心的静谧、美好、圆满相反,苏雪林一直是以矛盾、争议、偏激的面目出现的:一方面,她天生叛逆,认知常常有悖于众,自二十出头卷入笔战,到七老八十仍在报纸上论战不休。她最惊世骇俗的一笔,当属鲁迅逝世时,发表致蔡元培先生长信,列举鲁迅“劣点”,力阻蔡参与主持鲁迅治丧委员会,公开亮出反鲁大旗,从此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化外之民”;另一方面,她又极能耐寂寞,潜心治画,又致力于学术研究,以《楚骚新探》、《屈赋论丛》名噪学术界,并在八秩高龄孤身捍卫恩师胡适,出版《犹大之吻》,一时洛阳纸贵。

这是一个传奇的女人。跟同时代的女作家相比,苏雪林是缺乏女人味的―――《绿天》是例外,却又是人人皆知的谎言。她的文字和趣味有着区别于凌叔华、冰心、张爱玲、苏青的坚硬质地,儿女情长、闺阁香艳从来都不是她所好,即便写自己,也是写自己的书、画―――不是津津乐道自家的藏书,而是哀悼书的离散。她以万言写《齿患》,记述自己拔牙、疗牙、失牙的辛酸史,读来触目惊心―――一个知识女性竟对自己漠视到如此地步;她也写小动物,挥笔却是《想起四川的耗子》以及《猫的悲剧》;好不容易读到她关于女人胖瘦的文字,却是一篇严谨的考据文。苏雪林曾在四川乐山避战乱8年―――这是我最感亲切的地方,因为那是我的故乡。可在她写来都是刁民、鼠乱、奸诈的房东以及稼穑之艰,丝毫不涉及山水民俗人情之美。她的视线与情感总是在普通女性逻辑之外,在伤春悲秋之外,在孤芳自赏之外。这大概是因为她治学为业之故―――她的散文,大多以学理之趣见长,且观点分明,爱恨判然。书中有三辑“西窗剪烛”、“砚田圈点”、“枯井钩沉”,大都选自她的专著《中国二三十年代作家》。学术文章被她写成了细腻、秀韵、活泼的散文:对周作人、施蛰存、冰心、凌叔华、徐志摩,她有情真意切的解读和中肯的评价,她用“澄澈”和“凄美”评介冰心,以曼殊菲尔比凌叔华,几已成定评;她以朋友的身份悼念杨荫榆女士,其中不乏意气之词,却率直朴厚。作为一个文学批评家,她甚至能超越时代的局限,对张资平、邵询美、戴望舒、李金发等作出客观的评价。

书里配有苏雪林的画与照片若干,她的青绿山水画风硬朗,她晚年的照片目光如炬,雪白头发似藏不平之气,让人微觉不安。更令人不安的是,阅读苏雪林,并不是亲近她了解她的过程,相反,却越来越觉得她的神秘:她对待感情的方式,她的学术入世和遁世,在她看似金刚怒目的文字背后,有着难以察觉的悲凉与寂寞。她享年104岁,集作家、诗人、画家、教授与学者于一身,矛盾一生,孤独一生―――她是一部难以读懂的大书,一个内敛而隐晦的谜。

《浮生十记》苏雪林著江苏文艺出版社2005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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