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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害怕教科书:计算机教材的阅读障碍

2005-04-06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英国小说家弗吉尼亚・吴尔夫,生前就以瑰丽奇诡的文体名世。可是女作家去世20年后,人们的阅读品位急骤下降,匆忙的读者们不能、也不愿去理解吴尔夫那些曲折优雅的长句子了。有个美国剧作家阿尔比甚至拿她的名字打趣,写了一出戏就叫《谁害怕弗吉尼亚・吴尔夫?》。在那个时代,“吴尔夫”这个名字成了“晦涩、不知所云
”的代指。所幸人间自有公论,哪怕庸人们随意毁誉,大师作品的实际质量也不会有丝毫变动。在今天的文学课上教授会告诉大家,阿尔比有理由害怕吴尔夫:两人的水准不在一个量级上。

这首先是个关于“阅读行为”本身的故事。每当有朋友对我抱怨某本计算机教材不堪卒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这个声名狼藉的标题“谁害怕弗吉尼亚・吴尔夫?”:这里的寓意是,如果因为“难以卒读”而害怕、拒斥一种读物,那就该先自问这种恐惧的成因―――当我们害怕一本教科书的时候,究竟是教材的问题呢,还是我们本身的问题?

毫无疑问,“害怕”是无可厚非的人类本能;对教科书的怕,当然也有正当、合理的一面。阅读教科书的过程,是我们从“外行”蛹变为“知情者”的过程(能否成为“行家”则是另一个问题);打开一本全新的教材,我们就踏入了一个陌生的术语世界和方法世界。能在这样一个未知的环境中保持恐惧和警觉,这与其说是对前进的阻碍,不如说是一种持久的激励和动力。

考虑到教材中体现的理论―――实践对立,初学者害怕教材更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对于飞扬、猛进的理论思考来说,实践是陆地,是压舱物。但教科书却多以理论阐发为主,所以初次涉猎这个领域的读者,难免会感到玄虚、踏空,好像一脚踩不到结实的土壤。在这种时候,读者的“怕”毋宁是对返回陆地的渴望,随之而来的则是反省和调整。举例来说,在软件工程经典作品《人月神话》(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年中译本)中,作者提出了一个乍看之下简直骇人的观点:“对于一个延期的项目,增加人手会让它更严重地延期。”这似乎是一个完全“反直观”的论断,直接瓦解了初学者对软件开发的通常认识。但优秀的读者会抓住这样“害怕”的机会,由“怕”生“问”,审视这些看似玄虚的理论对我们的原有知识体系、对我们的实践的意义。“害怕”产生的疑问―――解答模式,把学习者带入了启发式、对话式的认知过程中;经由这样一次次踏空、着陆的反复,我们脚下的浮土才变成了更坚实、更深厚的陆地。

说到这里,也许可以区分出“积极的怕”和“消极的怕”。前者让人警醒、奋进;后者则使人抽身而退,从此对某个特定领域产生了近乎偏执的戒心。很多人认为教科书完全是空洞的理论堆砌,读过教科书也未必懂得实践。但在我看来,这不构成我们抗拒阅读、对教材产生戒心的理由:阅读教科书的过程本身仍是一种理论操练;因此教科书完全没有义务取代实践―――它只是对实践的一种导引。谈起C 名著《深度探索C 对象模型》(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中译本),我的朋友,一位出色的C 专家对我说,他认为该书的价值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自己从实践中取得的收益要大得多。让我说,这只表明他对教材的要求太高:即使是经典著作,也不可能把每个通读全书的初学者都变成专家;但如果不是他曾经详加参研书中的理论,我的朋友在实践中也不会具有那样深刻的洞察力。

但是,以上所说的“消极的怕”大概也有它自己的来由:很大一部分的二流教材要为学习者的阅读障碍负责。我在前面提到,阅读一本好的教材,读者总处在踏空―着陆、失衡―恢复的动态循环之中;之所以能够如此,是因为作者本身就深谙理论―――实践之间的辩证机制,总是懂得有效地把即将迷失的读者带回到实践的土地上。而对于二流教材来说,情况则并不如此。读者一旦身陷在这么一本书里,那就好比是小女孩儿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只能从一处迷失走到另一处更深的迷失。纳波科夫说过,有一种教学法,不是教人怎么应用知识的,只是在教人怎么把这种不育的知识再教给别人罢了―――就像瀑布里的水花儿,从一块岩石反射到另一块,不再是合理的导航媒介。我推测,正是因为遇到了太多的瀑布式教材,不少人从此害怕航行,甚至终身染上了恐水症。

说到底,特定国家特定领域中教材的水准还是与本国该领域的研究、实践水准有关。与先进国家相比,国内计算机科学/技术教材之所以存在令人惋惜的落差,原因也很简单:很多二流教材都只是国外经典教材的衍生物而已。稍微对比一下这样两本教材的目录和内容,我们就可以发现二者的亲缘性:经典教科书永远是二流教材的蓝本;而后者则往往是个面目模糊、口气寒酸的穷亲戚。二流教材的作者不乏综合、取舍的本领,但最欠缺原创性的视野和对技术本质的第一手感知。所以,在前者那里强劲、阔大的东西,到了后者处就变得因袭、平庸。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经典教材的语言总是比那些后继者来得生动、贴切:在这里,作者讲的是他正在思考、正想跟人们交流的东西;而对于因袭者来说,鱼则是从冷冻室里拿出来的了。近年来,国内的有识者们已经参照美国的CC2001课程体系制定了新世纪的、符合国情的CCC2002体系,并开始出版相应教材。我也乐于相信,这个令人钦佩的举措能够确实帮助曾经害怕教材的学习者们,让他们战胜那种有害的恐惧。

无论如何,我们得承认“害怕”并不是一种可耻的情感;在人类进化中、在我们的日常行为中,它都自有其功用和价值。“怕”是一种对环境的正常反应,没有害怕,也就谈不上勇气;同样,只是伴随着怕,才产生了策略,产生了真正的进取。“害怕”正是在主体与客体内部诱发变化的契机―――那么或许,审视人们害怕教科书的原因,也就同时包含了提升阅读能力和提升教材质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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