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3月25日。
“李若冰去世了……”李季夫人李小为打电话告诉我,“复华,我知道你和李若冰的感情,你失去了一位最敬重的长者,我失去了一位最要好的朋友……”电话里传来母亲般的叮咛,话语已泣不成声。
就是昨天,当我把近二十万字的手稿整理完毕时,妻子望着我已僵硬的手指说:“这本写北京
37年前,离开北京时,哥哥送我一本书,“这书是写你要去的那个柴达木的。”到了柴达木,这本书陪伴我度过了无数的难眠之夜,那时,我就记住您和您的这本《柴达木手记》。我知道了,1938年,12岁的孤儿李若冰是偷偷爬上八路军的马车来到延安参加抗战团的,后来他上了鲁艺。解放后,在中央文学讲习所学习三年,他坚决要求重返大西北,挂职于西北地质勘探大队任副大队长。他的足迹如花开一般几乎遍布柴达木,柴达木艰苦却也丰富的生活,让他为柴达木留下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篇章。可以说,诗人李季后和他,是最早也是最好抒写柴达木的作家。在大戈壁创造第一,是伟大的!第一首诗、第一部书,如同在柴达木印下的第一行足迹,矗起的第一座井架,打出的第一口油井。
随后,我也拿起了笔。1987年我去西北大学作家班学习,在开学典礼上第一次见到李老,以后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多了起来。李老用他那颗永远火热的心,一次次关心、扶植、帮助着我。记得1991年,我们要成立青海石油文联了,李老闻讯拍来一贺电,继而又写来一封感人肺腑的信,信中说:柴达木文学大有希望,我寄希望于你们!你们一定能创作出大气磅礴的作品!1993年,青海石油局授予李季、李若冰特殊贡献奖。可惜李季早已去世,我在火车站只迎来了李老。他笑着对我说:“领奖是次要的,看看你们,看看大戈壁,我就满足了。”我们第一次并肩行走在西部的戈壁大漠上,他关切地问:“你都来柴达木了23年了,想不想调走?我认识石油上的头头多。”我不置可否,他也不再问。许久,他拍了一下我的肩:“你可要注意身体啊……”只有亲人才能在大戈壁给我这亲人般的温暖。
1995年,是青海石油局建局四十周年的日子,我们《瀚海魂》要出专号,向李老约稿,李老亲笔写来《紧贴你的胸膛》。文中第一句话依然是:“在我的心灵里。时常鸣响着一支歌。”这支歌这样唱道:“这支歌高昂激越豪放悠久,紧扣着我脆弱的心扉,使我振奋起我浑身像火焰般燃烧,任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于是我被歌声所诱惑便疾步奔向远方。是的,不正是骑上骆驼唱着这支歌,我们勘探者走向荒原走向高原,不正是吹着口琴唱着这支歌,我们勘探者破天荒地跨入了苍凉无际的柴达木么!我有缘作为勘探者,和这支队伍在一起。我钟爱勘探者,从此相依相恋……”我哪里知道那时他正在住院,是身卧病榻上为我们写这篇纪念专文。
2000年,李若冰二人被授予“中华铁人文学奖”贡献奖。颁奖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我陪李老逛了北京老街大栅栏,又去天兴居吃了北京百年传统小吃炒肝,品尝了全聚德烤鸭,继而又去天安门、中山公园……我问李老累不累,李老说:“自1953年离开北京中央文学讲习所,再回来时,都是开会,来去匆匆。这次,轻松自在地逛逛,挺好,我怎么都不相信我竟能走这么长的路。”是啊,我们一起逛了有五个多小时了。出了中山公园,我为他挡了一辆出租车,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嘱咐道:“复华,你的路还长啊,好好走啊……”
谁曾想,这竟成为最后的诀别!
1957年李老在《冬夜情思》中这样写道:“我能够清楚地看见被风吹得摇晃的玉兰树。不知什么时候,它就生长在我的窗外。我喜欢它,因为它是知春的花树。春天来了,它开的花那么洁白、香甜。那时候,它将激励着我,使我走上西北的大戈壁滩,走到勘探朋友的身边。”
31年后,在庆祝他文艺生涯60周年《永远的诗人》文论集结尾处,他这样写道:“于是我寻思,这也是我向往中国西部的缘故,同时也是唤醒我创作激情的源泉。也似乎是一种缘分,既然是缘分,只要我能跑,我的目标仍然是西部。因为,我的家乡在西部,我的精神家园在西部。”
一个作家,能够将长达31年的情感都倾注在西部,倾注在柴达木,并将其化为文字从青春一直写到老,这是多么的值得尊敬。如果说前者是李老的青春宣言,后者就是李老生命的最后道白。
写到这时,我猛然抬起头,书桌正前方,高悬着李老1998年亲手送我的五个苍劲的大字:敞怀唱大风。那是在北京的一次笔会上,李老一连书写了七、八幅,最后才挑选出他满意的两幅送给了我。此时,我看着那字,那五个大字鲜活了起来,带着风,是柴达木的风似的,扑满眼帘。敞怀唱大风,写得多好啊,这不就是李老的夫子自道吗?是的,这五个字浓缩了他自己充满激情的真实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