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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艺术中的品味与才华之战

2005-05-11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无智亦无得(钟镝作品)

记忆里钟镝的印风,恣意又灵动,间或失之狂野,而狂野中也流溢才情。不

过整个作品,似乎都隐隐浮现一种不安和骚动。也许,年少时这样纵横性情,是青春的一种特权。他新近又刻了《心经》并出版,我拜阅之后,不禁既惊且喜:惊,因为他的风格在恣意之余,又平添了几分沉静,而霸悍丑怪则渐渐洗汰,钟镝的品味竟一变而为含蓄内敛;喜,因为这转变表明,他终于不再放纵才华背叛品味,去追求炫人眼目的效果,而是像一个成熟的艺术家那样,将才华纳入品味的轨道。

钟镝的成长,提示我们关注一个容易被人忽视的问题:即品味与才华都是艺术家必备的能力,缺一不可,然而在才子那里,两者却容易产生矛盾,才华往往自行其是,而品味却被放逐一旁。那么,到底应该让才华挂帅,还是品味领兵?其实,对视觉艺术家来说,才华并不可贵,可贵的倒是品味。因为一个艺术家的才华大多表现在局部的笔墨章法,其品味则见之于作品的整体格调,前者只是一种点与面的能力,而后者才是对立体的控制。才华更多出于禀赋,运几笔松透的线条,来一片渗化微妙的墨彩,点染几处感觉到位的笔触肌理,组织一些出人意表的章法布局。这种能力每个艺术家多多少少都会有那么一点,并不少见。可是,让这些笔迹刀痕组成的整体远离感官眩惑,从而使作品格调典雅的控制力,却不多见。这,就是品味。上乘之作,局部的笔墨无论如何精妙繁复,整体都必须毫无撩人眼目之感,自应有一种从容的气度。可惜艺术家往往沉迷在细部任才使气,导致色彩线条相互冲撞,全局触目惊心,而艺术离感官的挑逗愈近,距高雅愈远。“感官”在视觉艺术中算得上是一劫,才华只有听命于品味,手下的笔军墨队才能劫后余生,修得格调绝尘。

可惜才子的致命伤,就是分不清品味与才华孰重孰轻,他们往往遗弃品味,转而依恃才华。李?就是一个例子。像他这样的才子往往追求一鸣惊人,于是要才华使作品一见惊人。然而才华却是艺术中最不可靠的东西,才华不受品味节制,往往将人打入低俗的地狱,而不是送上高雅的天堂。所以一见惊人的效果,多半沦为感官的刺戟,这种有意、无意间对眼目的撩拨,正是形形色色俗气的根源,他的作品疏荡粗俗就成了宿命。又如米芾,他书风痛快凌厉,回避感官的品味意识却未免贫弱,所以点画之间锋芒直逼眼目。不过,他也算不得堕入感官的地狱,只是朝那里的入口望了一眼而已,可是以当时宋人的品味,有人就无法忍受了。黄庭坚说:“余尝评米元章书如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彻,书家笔势亦穷于此。然似仲由未见孔子时风气耳”。山谷居士说得含蓄,我们不妨点破。仲由即子路,是孔子的学生,太史公在《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告诉我们,仲由以前“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豚,陵暴孔子”,好不粗鲁招摇!师从孔子后,他才儒服景行,不复当日风气。黄山谷特地拈出“未见孔子时”几字,对仲由当然是今而非昨,那么他评价米芾,实质是褒中寓贬、贬多于褒。米芾固然才高,可天才缩短了与感官的距离,就失去高蹈于艺术之巅的清明,黄庭坚何等敏锐,一眼看出那字里的人间烟火气,故而把它和仲由鲁莽炫耀的做派相比。不依靠品味,单凭天才飞升,八大似乎是惟一一人,倘若他肯低头一望,一定会发现,更多才子却挤在感官的阎罗殿里。没有品味领兵,仅靠才华孤军作战,天纵聪明如米芾、李?,也不免败走感官。

相反,平庸之资尽管不能产生惊人之作,可是如果与品味结成同盟,能产生什么,我们却可以预料。比如“四王”,没有纵逸的才华,只能亦步亦趋于宋元大家,却也亦步亦趋地学来了宋元的品味。尽管因为短才而笔墨略显板滞,可是整体依然有一种古雅之美,气度不让才子佳作。因为品味,“四王”倒成了塞翁,比起才子失足,他们失才而焉知非福!

我一向以为,自觉地树立品味意识而回避感官的眩惑,是视觉艺术家迈向大师的起点,因为这一点即便是名家也常常疏忽。而我们年轻的钟镝,竟已经有了几分这样的自觉意识,他已经明白:如果才华妄图亲近感官,品味一定要出手阻拦,那么这场品味与才华之间的战争,胜利只允许属于前者―――我们必须牺牲天才,约束才华以远离感官。于是,他自觉地听从品味训诫,转而追求低调与内敛。这部新作放在我们面前,展示了他自我反省、自我蜕变之后的面貌:因为才华,所以恣意;因为品味,所以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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