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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安娜与林黛玉、渥伦斯基与贾宝玉

2005-06-15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林黛玉与贾宝玉,安娜・卡列尼娜与渥伦斯基(新译作伏伦斯基),评述这两对小说恋人的文章也够车载斗量的了,本无须赘言。但看到一条消息,想起了一件往事,再查阅了几种“安娜”新译本的序言,觉得还可以说一说。

2003年夏末秋初,根据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痴》拍摄的电视剧播出后,莫斯科一家书店月销该小

说600余本,是以前的6倍。于是,俄罗斯电视台乘势而上,开拍《安娜・卡列尼娜》连续剧。这使我想起20年前,由央视播出电影版“安娜”所引起的争议。

那时,争议最大的一部电影是日本片《望乡》,斥指为婊子树碑立传。争议最大的电视剧即是“安娜”,指责替轧姘涂脂抹粉。这是改革开放初期由海外影视映播所引发的轩然大波。其实,对托翁名著“安娜”,我们文学界历来不无成见,仅因此成见受众面较窄,不及电视播出后那样使受众一下子扩大到上亿,致使成见凸现和强化了。

我们的文学评论喜用“主义”来展开评述,套给安娜的“主义”便是“爱情至上”。说她为了追求爱情,抛家弃夫,与渥伦斯基公开同居,不料渥伦斯基是个花花公子,最终自杀身亡,是“爱情至上主义者”的悲剧。我们编撰的外国文学史就是这样写的。翻阅近年的新译本序言,仍有渥伦斯基“这个彼得堡的花花公子”云云(如北京燕山出版社《世界文学文库》版)。果真如此,那我真闹不明白了。为什么我们要对贾宝玉、渥伦斯基这样厚此薄彼:贾宝玉是封建礼建的叛逆者,渥伦斯基是勾引人妻的花花公子。

作为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里的情种,贾宝玉衣食无忧,不喜仕途,整天厮混在女人乡里,用情并不专一。嘴里含着袭人,筷上夹起林黛玉,碗里还想盛上薛宝钗。有红学家统计过《红楼梦》里的人命案,那么建议继续运用这种数字化研究法,把与贾宝玉有染的少男少女少妇,列个花名册,便不难知晓贾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然而,迄今未见有这般评价。还令人不解的是,林黛玉居然还对他恋恋不舍。

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与渥伦斯基的爱情故事,与宝黛之情绝然不同。是的,渥伦斯基最初恋上的是吉蒂,但自从遇见安娜并深深爱上之后,就再也没有与吉蒂有任何瓜葛。他与安娜公开同居,由此不得不离开令人羡慕的皇家卫队,断了仕途。为了光明正大地与安娜生活在一起,连母亲也得罪了,被逼放弃遗产继承权。渥伦斯基是有责任感的,他劝安娜少出席社交活动,以免受到伤害,因为他深知虚伪的上流社会已容不下安娜的真诚了。当然,这引起了安娜对他的猜疑,被剥夺了母爱的他,害怕再失去妻爱。而这恰恰是渥伦斯基所忽视的,他不懂女性情感心理学。安娜之死,使他心灰意懒,毅然从军上前线,以图在战场一死了之。

总之,托翁未将渥伦斯基描绘成花花公子,当然也不是他理想中的有为青年,托翁理想中的有为青年是善于思考的列文,即吉蒂的丈夫。假如托翁把渥伦斯基写成花花公子,一将直接损害安娜的形象,二会使安娜的悲剧失去社会意义。安娜的悲剧,完全是由其夫卡列宁及其同伙精心设计的阴谋所导致的。这个阴谋,一不让安娜看望儿子,二不予离婚,既剥夺了安娜的母爱,又将使她怀上的渥伦斯基的孩子出生后只能用卡列宁的姓氏。这是对安娜精神上的致命打击。母爱是强过于妻爱的女性之爱。安娜决不会放弃母爱,也决不会回到无爱情的卡列宁身边,更难以容忍孩子一旦出世后被迫用名实不副的姓氏。尽管后来意外流产了,但决不妥协的安娜,不做“廊桥遗梦”自欺其人,必然陷入心理危机。这也是以“心灵辩证法”称著的托翁在写到安娜之死时,痛心而恸的原因所在,他本来并不想让安娜去死。

令人欣慰的是,老翻译家草婴在他的译本序言中,替渥伦斯基说了句公道话:他对安娜的爱是真诚的。而年轻的新译者,反倒囿于成见,说他追求安娜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如果再结合阅读红学界对贾宝玉、林黛玉的评价文章,那么我们在讨论这两部文学名著的人物形象时,是否存在着双重标准呢?23年前,我同学曾写有三万字的《林黛玉与安娜・卡列尼娜》一稿,就提出了这个问题,遗憾的是尽管有了金开诚先生的推荐也未能发表,大概那时比较文学流行的是影响研究,对平行研究尚不感兴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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