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胜衣肖像
于书乱读,于衣乱穿。老实说,我实在不是一个时尚的人。所以当人们逐渐以读《万象》为今日小资时尚的时候,我得承认,我不常读《万象》。我
与沈胜衣兄“失散”多年,终于又在另一个时空相见,真要像张爱玲一般矫情地问一句:噢,原来你也在这里。
近十年前,我在安迪兄主编的《文汇特刊・圆明园》版第一次读到了沈兄的文字,在这座名人的花园里,沈兄的文字像一朵微末的雏菊,自在地开放,偏在一隅,并不特别引人注目。但是不知为何,经眼难忘。它短短的,很好读,颇适合我这种不学无术者;栏目名字也颇合爱水的我:一瓢饮。就这样,我爱上了这个名字所属的文字:从容淡定,不沾尘土。这样的文章是好读的,却难写。好多次都想知道这个披着大侠“马甲”的究竟是何方高人,后来才听安迪说,大侠安居在一个南方小城,是个“小鬼头”。一样偏在一隅。
不幸的是,历时不多,圆明园终成废园,我与沈兄就此失散。应该感谢后来的《万象》(依然是安迪掌勺)和网络―――天涯社区“闲闲书话”,当我又捧读起“岭南沈胜衣”兄的文字,这次是短短长长了,“书架之南”系列,“书房花木”系列,“沈郎听写”,《好的故事:莫迪利阿尼》……禁不住惊喜万分。而他说得更加诗意:
原本星散的故人,迢迢光阴,沧桑未易其垂注;茫茫人海,却能于空中相聚握手,乃是我生命的大奇妙、大财富、大欢欣。我喜欢这种邂逅与重逢,仿佛中间的岁月并不存在,人世不欺,缘分始终会接上头,“一切诚念终必相遇”!
沈胜衣一介布衣,他谦谦自云:“岭南人。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求学,九十年代起供职于小城机关。公务员和家常男人之余,读书、听歌、看戏、写文,一种兴趣、消遣和习惯而已。”他热爱蓝色,白色,自称“怀旧并且滥情着”,可是,好像就是这些温润如玉的好情怀,才是这么多年来我为之击节,为之心心念念的缘由。
我后来才知,沈大侠并不比我大多少,我们从未谋面,我却将他引为知己。难得我们有诸多同好。更为难得的是,他兴趣广且挖掘深,于书,于歌,于影,默默躬耕在嘈杂尘世的一隅,让文字之花恣意开阖在大雅大俗之间,自有一股清雅之气,标题也总是新鲜明丽。按俗世常理,难以想象这样的文字出自一个刻板公务员(得罪!)和有着十岁孩子的家常男人之手。哪有那么多时间啊,哪有那么多情趣啊,哪有那么多值得关注挖掘的领域啊。沈兄做到了,他的答案很简单:我愿意。他自比: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得其乐地开着一部慢吞吞的老爷车,悠闲散荡,消耗光阴。我想,这么多年吸引着我的,令人难忘的,显然是老爷车上的一个“趣”字,悠闲散荡的沈兄,爱着书和书里书外的人,爱着花木,爱着艺术,爱着曾经爱过的刻骨铭心的时光与人,也许还爱着从未经历的。甘愿为这一切抛却他的闲暇光阴,使我想起一句广告词:生命就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
读沈兄的文字最宜春日,闲闲地对着阳台上的秋千和花影,泡一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读;或者是有月亮的晚上,把卷倚靠枕边,读中,还可默想白日的绚丽花影,露出相契的笑容。
在读了那么多沈兄的文字后,让我说究竟哪里好,反而是一件难事。可是,在愈加紧张匆忙的日常生活中,我发觉一种更重要的能力,就是闲置光阴的能力,我在沈兄为人为文里感受到了,这也深深影响着早已经奔四的我。
至于对人事的态度,我一直记得他在《苇生彼岸》中的一段令我震惊的文字:
我对苇岸的辞世,不但没有了初时的哀伤悲愤,反觉是理所当然;不但觉得理所当然,更有一种无情的大欣悦在。(就像当年对海子之感。)
这般没心没肺的话又作何解呢?答案还是可在苇岸那儿找到。“作家生涯”那一则《与大地相同的心灵》,整篇是引述他非常喜爱的两段文字,一来自《瓦尔登湖》,要点是说:谷物的成果并不全由人来收获,它们有一部分是为土拨鼠生长的;它们不仅仅是农夫的希望,人们不会歉收,因为,败草的丰收也值得欢喜―――它们的种子可是鸟雀的粮食;大地的产品是否堆满农夫的仓库,这是小事,真正的农夫整天劳动,而并不要求土地的产品属于他所占有。二来自苏联谢尔古年科夫的《秋与春》,要点是说:如果某个早晨有缺陷,露水太冷,或是风太大,或是乌云阴沉,那不应该沮丧;因为一想到别的地方有另样的早晨,明媚灿烂,露水宜人,太阳准时升起,就会令他高兴起来,以致他自己的倒霉的早晨也似乎变好了;所以无论怎样恶劣的天气,都不应视为惩罚,而要当珍贵的礼物来接受。这是何等襟怀与境界,这才是真正的与大地相同的心灵。
“情趣,知识,襟怀”,这是沈兄所尊崇的忘年交谷林先生的书名,用在沈兄的为人为文似也无不可。最近欣喜地听说他的文字被结集,“沈郎文字”一集《满堂花醉》(有关作者最为心醉的文人作家)、二集《你的红颜,我们的手》(有关书和书人、画,一本斑斓的书)出版,还将陆续推出新集。我心惴惴,敢用笨拙的笔,希望更多的人能够读到这些能令内心澄澈的,举止从容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