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先生永远离开了我们,30年来与先生相处中的往事记忆犹新。先生身上集中体现了正直、善良、宽容、博爱的美德。即使一些生活小事,也不失大家风范。
1986年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为出版《启功书法作品选》,与先生商量,拟请赵朴初先生题写书名。先生说:这件事应该由我亲自去。一天先生与赵朴老约好,我陪
启功先生住的小红楼,是50年代建造的,隔音效果不好,楼上有点动静,楼下就能听到,启先生有时睡不着觉,彻夜失眠,难免起来活动活动,他意识到这样会影响邻居休息,就忍着失眠的痛苦,躺在床上构思,然后用铅笔或原珠笔在纸头上草草记下,第二天再誊写在小本子上,他有许多诗是在这种环境下写成的。他有一首诗记录了当时的情况:“为他眠不著,问我意如何 枕上匆匆写,灯前字字哦!”
启功先生和民俗学家钟敬文先生在中文系共事50多年,可谓挚友,他们两家住前后楼,相距不足50米,经常互相拜访、吟诗、填词或聊天,钟老年长启功先生10岁,启功先生十分敬重钟老,每次促膝谈心之后,他都要亲自送钟老回家,而且要看他进家后,自己才返回来。启功先生对我说:“中国有句古话,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但是对老年人还是要防止出意外。”
先生在最困难的时候,经傅增湘先生的推荐认识了陈垣先生,他总是感激傅先生的知遇之恩。1995年启功先生征得傅增湘先生嫡孙傅熹年先生同意,出版傅增湘先生的《藏园老人遗墨》和《藏园游记》两本书,印刷厂送来清样后,制版清晰度差,色彩也不鲜明,先生提出意见后,对方还不虚心改正,先生当即决定另找一家印刷厂重新制版。他说:“印成这个样子,我对不起老师。”
1997年秋天,我随启功先生去参观一家书画拍卖会的预展,先生发现了他学画时的恩师吴镜汀的一幅长卷《江山胜览图》,喜出望外,展阅以后爱不释手,当即与拍卖公司商定请他们留下这幅长卷。他说:我60年前跟吴老师学画时,就看见老师在草创这幅长卷,但是未能看到先生画完的全貌。60年后的今天见到了,吴老师却英年早逝,我应该让这件珍贵的作品流布人间。他随即让我从他的稿费中支取17万元人民币,买下了这幅长卷。他又和香港朋友、翰墨轩主人许礼平先生联系,在许先生的帮助下,影印成图册,广为流传。
启功先生母亲病逝时,他在琉璃厂曾路遇叶恭绰先生,叶先生同情地流着泪安慰他说:“我也是孤儿呀!”多年后,启功先生在为叶先生的画集题跋时还想起叶先生安慰他的那句话。先生对每一句同情的话语,每一滴同情的眼泪,都永远珍惜和怀念。
改革开放以后,学校为了让一些老教授集中精力搞好教学和科学研究,决定给几位在社会上兼职多、活动多的老教授配助手,启功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校领导几次与先生商谈,都被先生婉言谢绝了,他的理由是:“现在正是青年人精力旺盛:在学术上有所建树的时候,不该因为帮助我处理日常事务,耽误了他的学业和前程。”
启功先生从来没有因为个人的私事去求别人办事,而为了他的学生则找过不少朋友帮助,他有一位博土即将毕业,为了开论文答辩会,他亲笔写信邀请有关专家参加答辩,有的还要我直接代他送去,甚至答辩会场的布置都关心到,答辩会的一切准备工作落实了,他才放心地休息。
一次启功先生收到一位青年的来信,信封上写“启功先生敬启”,他笑着对我说:“你看人家让我‘敬启’!”由此他联想到经过文革,现在的大学生在中学时期就没有打好古典文学的基础,必须根据当前的实际情况有针对性的补课,于是开设了“文史典籍基本知识课程”,先生戏称“猪跑学” 北京的俗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 意思是追随着前人开拓的道路,呼噜呼噜朝前跑!(作者系原北京师范大学校长办公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