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6月8日刊发了主编岗位上的知名作家,本期继续调查成名作家当主编的体会,这其中,韩石山的乐观,毕四海的无奈,赵本夫的理性,虽让我们感同身受,但个中滋味别人是无法领会的―――
回想2000年初担任《山西文学》主编的情景,韩石山说纯粹出于偶然:“你想嘛,我若真
韩石山正式编刊是从《山西文学》的第8期开始,当时刊物发行1400份,负债数万元。在接手《山西文学》编务前,韩石山的身份是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作为一个作家,就韩石山的心志而言,已达到了峰巅,完成了500万字,出版了19本书。他评价自己此后的发展,不过是顺流而下,或者说是自由坠落。
去一份没有生气的刊物任主编,周围的朋友对此不太理解,劝韩石山说,你的创作风头正健,何必去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呢!可是真正接手干起来,就不这么想了。韩石山解释:“这就要说到我读书上的癖好。就是在上世纪80年代,我写小说的那个时期,也很少甚至几乎不看当代小说,除了买外国小说(译本),看外国小说之外,主要是买和看二三十年代作家的作品,还有回忆他们的文章。《新文学史料》我在80年代就订了。二三十年代那一茬文化人,他们的为人行事,功名事业,在我的心中占有崇高的地位。我爱他们,就像爱我的祖上,我喜欢他们,就像喜欢多年的朋友。那一茬文化人,其一生事业有个几乎共同的特点,就是办报纸,办刊物。一个没办过报刊的文化人,对他的人生来说,多少总是憾事。有这个癖好,有这个情结,你就可以想像,有了办刊物的机会,尤其是在眼下的文化政策下,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办刊物的,我是多么的心中窃喜了。一展宏图,此其时矣。仿照陈佩斯在一个小品中的话说,就是:没想到呀没想到呀,没想到我韩小二还有今天!―――我排行老二。小品中是王小二。”
刊物当时的处境,韩石山心里一清二楚,照过去的路子,神仙也办不好。这不是《山西文学》一家的困境,可说是全国所有省级文学期刊的困境。而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从根子上改变它,办好它。韩石山正式接手的第二年,《山西文学》停拨经费,“断奶”了。
然而韩石山总是幽默的、乐观的,对于“断奶”,他没有怨天尤人,想方设法地自寻出路。他说:“除了没有打劫,这世上人能想到的辙儿都做了。某期的《主编信箱》上,我说过这样的话:我的做法好有一比,五旬老妪,鸡皮皱脸,浓施粉黛,扭动腰肢,于昏黄的路灯光下逡巡,看能不能拉上个客人―――订户来。”在接手的最初几期,韩石山写《卷首语》,宣扬办刊理念,稳住老订户,争取新读者。2000年8月到年底各期的卷首语的题名是:《我们在探索着》、《这是一个平台》、《文学的另一种诠释》、《江郎才尽编刊物》、《刊物也在挑选读者》。经过几个月的折腾,他最怕的是新订户还没来,老订户先丢了。为了争取订户,从2000年第10期起接连三期(到年底),韩石山在刊物的封底打出广告:“订全年刊物,获主编赠书”。同时印上几本书的书影,计有《我手写我心》、《亏心事》、《我的小气》、《回到常情常理》、《李健吾传》。这些书,全是韩石山自己的,没让编辑部掏一分钱。没想到,这办法还真顶事,果然有人冲着韩石山的一本赠书就订了刊物。谢天谢地,2001年的订数没有掉下来,还稍有回升。
在保证订数不掉下来的同时,韩石山想方设法考虑刊物的资金来源,毕竟这是个摊子,日常开支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还要给编辑们发奖金,搞福利。他的办法是,必须有自己的经营项目,还不能是旁门左道。再就是在外面做广告。再穷,这个钱不能省。咬着牙做。做过广告的有《中华读书报》、《作家文摘》、《文汇读书周报》等报刊。他们的广告用语是很邪乎的,都是韩石山拟的。比如《文汇读书周报》上的广告是:“你要订一份刊物,只在乎它的名字,不在乎谁是主编吗?”意思是,这个刊物虽然叫《山西文学》,它可是韩某人在主编啊。《中华读书报》上,连同每期要目一起刊出的广告语是:“期期都有好文章,期期都有韩石山”,征订期间就改为:“今年虽不错,明年更精彩,没订的赶快去订,漏了的赶快去补”。现在《作家文摘》上的广告语是:“订阅《山西文学》,多少年后你会为自己骄傲!”每期刊物封底也是个广告。另外还为刊物制定了明确的办刊宗旨:“关心民瘼,开启民智,叙事文体,健朗风格”,也作为广告语,打在每期的封面与封底上。
为了招揽订户,也是为了培养作者,韩石山还办了两期“韩石山文学写作函授班”,亲自写讲义,亲自看稿子,亲自回信。不光是对学员,对普通的读者作者,也几乎是有信必复。刊物上有个固定栏目,叫《主编信箱》,是韩石山和读者作者交流的地方。他常说的一句话是:“愿在有生之年,为山西打造一份名刊。”
刚开始编刊的那两三年,因为投入的精力太多,韩石山写东西明显少了。从上世纪90年代初起,他转向历史研究,相继完成了《李健吾传》、《徐志摩传》,他很怀念在北京图书馆(现在叫国图)查资料的感觉,那里才是自己的事业所在,才是自己该常来的地方。后来刊物顺手了,韩石山把编刊和写作做了科学的安排,也就能写东西了。任主编这几年,他平均一年出两本,耗时七八年编的八卷本《徐志摩全集》,已于今年5月出版。总之,几年的编刊,没有怎么影响韩石山的写作,数量上没有影响,声誉上还有所借重。此外,他还计划完成《晋国史》,算是自己对家乡的一点心意,也算没有白上了一回历史系。再就是想写本汉语语法方面的书。因为他总觉得,现在的语法离汉语实情太远了。
目前韩石山做的最多的事,是亲自抓稿件。毫不夸张地说,有那么两三年,每期的稿件,都是他亲自挑选,亲自加工定稿。有的老朋友拿来稿子,不能用,韩石山就对他说,你让我先把刊物办好,那时再发你的稿子不迟。他很重视头条稿和重点稿,有了就上,没了就上自己的。有时自己也没有,就赶写一篇。韩石山说:“这几年,我的重要文章,几乎都是在《山西文学》上发的。我不怕别人说闲话,我知道我要做一件什么事。”
并不是一切都那么顺遂,那么惬意。但是即使再艰难,韩石山都不说辞职的话。
经过三年多的努力,到了2004年1月,《山西文学》已是今非昔比了。韩石山津津乐道:“刊物由过去的骑马订,改为书脊订,增加一个印张(16个页码),再加一个彩页,厚厚实实的,像本刊物了(今年又改为70克的纸)。每个编辑,都配了电脑。最重要的是,刊物比过去的影响大多了,如今的印行量已是一个让人听了咋舌的数字,而且还在缓缓地往上攀升。已有学者,购买我编的全部刊物要做专题研究。有件很小的事件,让我很是欣慰,就是,北京三联韬奋中心这样高品位的书店,也主动和我们联系要经销我们的刊物。虽说每期只要几十份,重要的是这是个荣誉。据去看过的朋友告诉我,那些名刊中,就数你们的刊物装帧简陋。这就更让我快慰了。”
当初要做的事,现在基本上做到了。当初要达到的目的,现在基本上达到了。
几年下来,韩石山觉得自己明显苍老,过去头上几乎没有一根白发,现在已隐约显现了。庆幸的是,没了过去的担忧,也没了过去的焦躁,神闲气定,心态平和,像一个操劳大半生的老妪,幸福地看着业已长大成人的儿女,像一个疆场拼杀多年的士兵,平静地看着当年的疆场上长出了碧绿的庄禾。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实现自己久远的心愿更让人快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