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新京报》有关于《作文本》的短评,第一句云:“又是一本建筑文化类的图书。”这就让我一惊,以我对建筑类出版物的了解,这本张永和的随笔集应该是“前无古人”的“元文本”,哪里会有“又”,心想要坏事,多半是误解了书的内涵,把它当成瘙痒类的建筑文化普及读物了,但是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作者为著
我一直对张永和的文章(尤其是早期文本)有着很高的评价,由于对西方(尤其是美国)文化的了解的精深、英语的思维方式和研究型的姿态,使他的文章的行文具有特殊的语感与魅力,例如,在他1985年寄给同学黄士钧的四封英文信(也即写给学生的设计任务书)中,就已经表现出对建筑空间视野下的电影和文学的浓厚兴趣。更为重要的,是他在教学中强调建筑设计者应该像艺术家那样对自身经历和生活环境保持敏锐与洞察力,像小说家那样深入细致地观察生活,像人类学家那样研究人们活动的每一个细节及其意义,以此来体察人们的活动与人造环境的相互关系。他强调建筑设计应该从生活的经历和感受出发,而不是从抽象的定义和概念出发,强调设计的全过程比设计的最终结果要重要得多。
“罗德尼住在下城。下城,市中心,是个难得见到人影的地方。如果白天尚能见到几个上班的人出没,晚上就是想撞上个鬼也不容易。”(《策划家居》)我想,这已经完全是文学语言了,但是这篇文章的立意显然既不在把玩文学意象,也不在用形象语言稀释空间思考,而是用貌似轻松的意向阐释有关空间与建造关系的艰深思考,就像他在《作文本》的序(《写作文》)中强调的:“建筑,盖房,设计结构,搭接材料,建造空间;写作,排字,建立框架,组织词句,制作文本。”可见,在他的意识里,写作是与作为动词的建筑具有同等重要性、或者是一体两面的。
后来发表于《读书》杂志的几篇文章,如《文学与建筑》和《文学与空间》,绝对不是文学与建筑关系的简单的类比互证,而是被临时引入了相互质疑、颠覆与激发的状态。
当张永和还在美国莱斯大学建筑学院教书的时候,院长曾经把学校里的年轻老师分为两类,一类是完全思想家式的不传统的建筑师,一类则是比较物质的、传统的建筑师,这类建筑师更关心空间和材料。多年后,当张永和接受采访时,坦承自己当时被分在后一类,他不明白为什么回国后同样的姿态却使他成为不传统的建筑师。如果注意一下《作文本》中他对梁思成一代和中国当代建筑的批评,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其西方传统建筑观的立足点,即他认为近代以来的中国建筑对立面过度重视和民族化<“个性化”<趣味化,忽视对空间和材料的探索。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作文本》中的每一篇文章都是对空间、材料、都市问题的深入思考,其目的不是迁就大众的喜好,而是对中国当代建筑与超速城市化现实的深刻思考与质疑。
有一个经常出现在媒体上的明星张永和,也有一个被认为总也设计不了大房子的建筑师张永和,还有一个经常出现在展览中的艺术家张永和,但是在《作文本》中出现的,是一个写随笔的张永和,一个会画建筑侦探漫画的未来作家张永和,一个对空间、城市做出了深入思考的张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