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希腊,哲学的原初含义就是爱智慧,而爱的本义就是一种“卷入”,是一种饱含情感的状态,不是一种冷漠的态度。古希腊人认为,对普遍理念、宇宙法则也应有一种情感的卷入,这才是真正的爱智慧。后来哲学史的演变把哲学的这层意思弄得越来越淡了。事实上,现在我提出像爱女人一样爱哲学,就是想以一种醒目的方式提示人们的注意力,并试图恢复哲学的原初的面貌,并达到以下的目的:恢复人类“轴心时期”(雅斯贝尔思语)人类对待哲学的正确态度,以便让哲学具有更多的美的色彩音乐的色彩感性的色彩。像爱女人一样地爱哲学只不过是一种醒目的说法,它的实质就是要人们回到哲学的本原,它大致含有以下几层意思:
哲学作为一门爱智慧的学说首先应是活生生的。爱智慧意味着从事哲学者要立足于活生生的生活与活生生的心灵。实际上哲学可以不是高头讲章。我们当代人一谈起哲学就习惯于炫耀庞杂的哲学知识,动辄康德黑格尔拉康萨特等。事实上,懂哲学的人未必一定要对这些人的学说了如指掌。而那些没有或不想束缚于系统性哲学知识之人,他们也可以拥有更多的哲学智慧。柏拉图在《斐多篇》中就把哲学称之为高雅的音乐。这就突出了哲学的感性色彩。一个历经人生磨难而又不屈服于生活重压之人,他们的生活本身就极有哲学感,而他们讲出的话通常比一个学院里的哲学学究更具有哲学震撼力。系统化专业化的哲学知识不是哲学的最最核心要素。哲学要做的是抓住事物的根基:自然的根基、生命的根基、精神的根基等,而要做到这一点人们并不非要通过哲学经典的中介,有时哲学经典还会使从事哲学者迷失方向。哲学应该对着更为广阔更加丰厚的生活开放,对着更为广阔更为深邃的心灵开放。中国古代的禅宗不能说没有哲学感吧?它就强调“直指人心”的方法。依此所得到的佛学成果并不比整日埋首于佛经所得到的少。而且就实际的流传来看,那些生动的禅语似乎比关于所谓的佛的学问影响力更大。在西方信仰世界里流行的所谓人与神的直接沟通,也可以很好地启示哲学的思路:每个人都可以是很好的哲学家,只要他愿意与自然、生命与精神的根基进行真诚自发的沟通。
其次,哲学本身就意味着一种爱。从哲学的起初的源头来看,哲学本身的要素之一就是爱。没有爱的色彩的哲学是可疑的;没有爱的色彩的哲学是一种变了形的哲学。我们几乎总能从好的哲学中看出爱的色彩:对大自然奥秘的卷入,对人生世相的无尽的探求,对人类精神世界的迷恋以及对美好艺术的情感偏爱等。对普遍智慧的这种爱中包涵着精神沉思的自发性。哲学不单是头脑的产物,不单是现代科学的副产品,不单是一种纯理智的产物,也不单是一种思维方法。现代哲学家强调了理智方法的一面,而忽略了哲学的更为原初的含义:爱。这种爱是一种心灵的自由状态,是一种情感的深沉状态。爱智慧与爱女人在心灵状态上有许多相似点,都是一种心灵对对象的卷入,爱女人是把心灵的情思卷入到女性的综合品质上,而作为爱智慧的哲学则是把沉思集中于一种广泛的探求中:对事物更为本原的追寻,对个性之中的普遍意义的渴求,对万事万物变化背后的恒定性的向往与憧憬等等。没有这种对待对象的态度,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哲学发生,可能也就不会有真正的所谓爱智慧的发生,也就不会出现真正有生机有价值的哲学。现代哲学的面貌过于枯燥过于僵硬,其根源之一就是因为缺少对智慧的这种发自心灵的热爱。
最后,或许是最为重要的,爱智慧的结果应能使我们发生精神与智慧方面的转变。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如果是自发性的,不是算计性的,那么他的这种爱一定会使他的内心、思想与情感世界发生一种转变,通常这份爱会使他变得更加丰富,并得到一种精神的提升。爱智慧也是如此。哲学的精髓里也应有那种自发性,并且这份自发之爱应能使爱智慧者的精神境界发生变化:使爱智慧者的精神境界变得开阔,并使其精神世界得到提升与丰富。哲学应能使我们变得拥有一份超验的情怀:对现实生活的看开与超脱,并达到了生命的一种自由。爱女人肯定不是单单意味着要占有其身体,同样爱智慧也不单是要占有繁琐的哲学知识,关键是要能从这种精神与心灵的卷入中得到一种启悟与灵性。如果哲学变成了一堆繁琐的知识,那么那个所谓的哲学思考就可能变成为一种卖弄风骚似的炫耀哲学知识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