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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登堡老文理中学前的沉思

2005-08-17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雅斯贝尔斯
“我不愿重新再当一次小孩子了,为什么这么说呢?他们要听从成年人的摆布――孩子们没有知识、没有方向、对一切事情都无可奈何……而成人之后,这些痛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雅斯贝尔斯

当我站在奥尔登堡老文理中学(dasAlteGymnasium)那古色古香的大门前时,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激动还是不安。1901年在文理中学的毕业典礼上,当校长施坦沃特(Steinvorth)让18岁的雅斯贝尔斯(KarlJaspers,1883 1969)用拉丁文作演讲时,雅斯贝尔斯对此断然拒绝了。他认为,这种事先周密准备的演讲,无疑是对听众的一种欺骗行为。在相互间告别的那一刻,校长大人对雅斯贝尔斯说了让雅氏一辈子都难以释然的临别赠言:“您将一事无成。您在机体上有毛病!”

在学校里,雅斯贝尔斯并不是模范生,但他的各门功课都不差,只是德文的作文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吃力”。儿时的雅斯贝尔斯就具有鲜明的个性,他认定是对的事情,很少有谁能阻止得了。因为他从小体弱多病,在上文理中学时他从不上体育课,而又拒绝向校方提供任何医生的证明,因此校长曾威胁要开除他。雅斯贝尔斯在家中所受的是人文主义的教育,为此他一直对父母的教诲都感激涕零。在他的心目中,父亲“以自己的榜样,在一些关键的时刻以自己的判断,教育我,使我具备理性、可靠以及忠诚的精神”;母亲“那无限的爱使我和我的弟妹们的童年生活,以及以后的生活充满了喜悦、幸福,她那无拘无束的性格,为我们打气助威,她那超越一切的世俗之见,深切地理解着我们的目标,并激励着我们,她用她的智慧呵护着我们”。尽管父亲曾做过法官、郡的行政长官,后来又成为了银行的董事,但他却极力反对社会的等级制度,崇尚具有高尚品德和独立个体的精神贵族。他在日常的谈话中对军队总是充满蔑视,更看不起各式所谓的权威。雅斯贝尔斯后来的教育民主思想――教育归属于所有人的事业――在早期就已经显示出了最初的萌芽。父亲为了使雅斯贝尔斯摆脱孤独的境地,常常带他去附近的树林中去狩猎。“从此我能够在景色异常优美的地带,依据我的兴趣消磨我的空闲时间了。”雅斯贝尔斯后来如是回忆到这段忙里偷闲的愉快时光。

雅斯贝尔斯成了文理中学中有名的怪人,成了校方的“反对派”。当时学校根据学生父母的地位和职业,而并非学生们私人之间的友谊,建立了三个学生联谊会性质的组织。雅斯贝尔斯坚决拒绝加入,同学们以为这是他清高的表现,都不再跟他往来。校长施坦沃特对雅斯贝尔斯的不加入,表达了他的不满:“他那反对派的精神又来了!”让教师们都要时刻警惕这个“捣蛋分子”的不安定行为。而父母的人文教育让雅斯贝尔斯懂得了,盲从是邪恶的。他不愿做一个唯唯诺诺、一味顺从的“好孩子”,而是要做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在学校中大部分同学都趋附于校长权威的事实,使雅斯贝尔斯从小便形成了独来独往、在孤独中进行哲学思考的习惯。在他后来的哲学中,他也一再强调独立自主性,强调人的自由抉择的意义。他认为施坦沃特就是那种“对皇上和大公们俯首听命,然而又装腔作势地给自己装点上语言学家的科学精神”的代表。尽管文理中学的六年在雅斯贝尔斯的一生中只是一段短暂的时期,但他一辈子都致力于对所谓教育权威的批判,并进而认为对权威教条的盲目信从,实际上是纳粹政权得以形成的温床。1948年在庆祝奥尔登堡老文理中学建校375周年的时候,当时已定居瑞士巴塞尔、并名声大噪的雅斯贝尔斯在给母校的贺信中,对施坦沃特进行了尖锐的批评。他认为,正是这位校长大人,“使学校成为了一种权威的教条。这使我在7年级的时候与他发生了冲突,并一直持续到中学毕业。这让我首次从中体验到了灾难的幽灵,正是这一幽灵使我们德国人最终招致了自己的毁灭。”他以自己的经历对母校提出了警告。据说由于缺乏资金,这封信并没有刊印。而真正的原因在于这封信批评的态度和强硬的语气,并不符合这样的一个庆典活动。

无论如何,文理中学的学习给雅斯贝尔斯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他在遗稿中写道:“我不愿重新再当一次小孩子了,为什么这么说呢?他们要听从成年人的摆布――孩子们没有知识、没有方向、对一切事情都无可奈何……而成人之后,这些痛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19世纪末20世纪初德国保守的教育制度,无疑摧残了无数当时正值花季的青少年的身心。1906年德国著名作家赫尔曼・黑塞(HermannHesse,1877 1962)出版了自传性的教育小说《轮下》(UntermRad)。“轮下”的含义是“被车轮碾死”,引申义是“道德上的堕落”。实际上这一车轮就是使雅斯贝尔斯,同样也使黑塞小说中的汉斯・吉本拉特(HansGiebenrath)的精神受到重压的德国保守的教育体制。黑塞不无道理地写道:“自古以来,有非凡创造力的人与教师这个行当之间鸿沟判然,此类人物在学校的言行历来使教授们大伤脑筋。对他们来说,有非凡创造力的人就是害群之马,他们目无师长,十四岁开始抽烟,十五岁谈恋爱,十六岁下酒馆,读禁书,写文章,发怪论,有时嘲讽地盯着教员,作为闹事带头人和禁闭的候补者而被记录在教室日志上。教师宁愿他的班里有几个笨蛋,也不愿要一个有非凡创造力的人。仔细想想,其实也对,因为教师的职责不是去造就出类拔萃的有非凡创造力的人,而是培养出精通拉丁语的人,培养出数学家和老实人。”如果我们将雅斯贝尔斯当年的校长施坦沃特跟吉本拉特所在的毛尔布隆神学校(KlosterMaulbronn)的老师们相比较的话,会发现他们之间惊人的相似之处。

雅斯贝尔斯时代的教育事实令我们深思,黑塞接下来写道:“……我们一再看到,国家和学校竭尽全力扼杀年年露头的有限的几个思想更深刻、更可贵的人才,把他们连根铲出。后来却总是那些为教师所憎恶的,常受处分的,逃跑的,被勒令退学的学生,首先丰富了我们民族的宝库。可是有些人在默默的反抗中憔悴了,沉默了,谁又能知道这些人为数几何呢?”非常不幸的是,从雅斯贝尔斯本人和《轮下》中的人物吉本拉特的经历来看,这的确被小说家言中了。

雅斯贝尔斯认为,“所谓教育,不过是人对人的主体间灵肉交流活动,包括知识内容的传授、生命内涵的领悟、意志行为的规范、并通过文化传递功能,将文化遗产交给年轻一代,使他们自由地生成,并启迪其自由天性。”这是雅斯贝尔斯在《什么是教育》一书中所认识到的教育。雅斯贝尔斯所倡导的“主体间灵肉交流活动”是让师生处于一个平等的地位,从而能相对自由地思考和探索。而这样对教育的认识是跟苏格拉底式的教育原则不谋而合的。因此雅斯贝尔斯特别赞赏苏格拉底的“催产术”的教育原则。正是通过师生相互间的对话和辩论,才使得学生们内在的潜在力得到了唤醒,在他们内心之中产生一种自动的力量,逐渐通过自我去认识知识、探索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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