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承认,这是一个更加宽松也更喧嚣的时代。在这样的时刻,是否有必要去叩问一下我们的心灵?当无数人带着这样的焦灼去聆听克里希那穆提的演讲时,克氏这样对他们
去看看自己的心吧,看看其中充斥的是否都是别人的言论和思想?看看它作出的诸多判断,是不是都缘自别人给出的理由?看看它对成功和名誉的渴求是不是更多的因为能够获得别人的肯定?甚至,当它们高扛着理想的旗帜而跟随着宗教,信仰,组织,政党时……是不是发现到最后总要出现一些有悖初衷的错误?“人都在互相租赁。人不为自己而为他们屈从的人具有才能……瞧那些习惯于受人控制支配的人,他们在哪里都可以抵押心灵的自由……”我想起蒙田的话,他和克氏一样都有着敏锐的心灵感受。
是的,心灵的自由总是那样轻易地被我们抵押了;轻易得我们都来不及怀疑。租赁后的人生出现了那么多的目标,要抓紧时间去实现啊,哪还有空闲去回头追根问底呢?而克氏偏偏喜欢发问。在他的许多次演讲中,他都追问,心灵中的这个观念是你的吗?那真的是你自己吗?他的穷追不舍让我在阅读的开始就抛开了别人给予他的身份标志,而只从他的这个追问开始进入;最后到达的目的地却是我对自己身份的质疑:填塞着诸多思想的我,真的是我吗?这样的质疑不是第一次,也一定不会是最后一次:我通过阅读而不断地接触到那些杰出的灵魂,也就不断地洗刷自己的心灵尘垢。但如此直接而又自然,如此坦诚而又诚恳的言说――他谈白领生活,谈战争,谈夫妻感情和性――则是少见的。他与听众之间的对话,也总是丝毫不加讳饰地记录下来,有时候语言竟激烈得很。曾聆听克氏演讲的听众中,固然有像亨利・米勒,萧伯纳等有名之辈,然而更多的是大众,是开旅馆,作苦力,或出入办公室,或纯粹操持家务的普通百姓。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带着自己生命中的焦虑,和克氏作一次心灵的沟通;那样直接的生命的冲撞,怎能不鲜活有力呢?而那些五六十年代人的问询和辩驳,也和现在人的心态大同小异。时间,在某个地方确乎是停止了。
然而千万别把克氏当成某个教瑜珈的教头,那是对他最大的误会。克氏特别怕别人“傍”师,请不要跟随我,请你用自己的心灵去体悟。他不是谦虚,他的拒绝在于对组织的了悟,在于对个体自由的珍惜。许多人迷恋组织的力量时,他清醒地指出,组织就意味着暴力。任何权威都渴求别人的服从,尤其是思想上的服从。克氏的意义不止是一个时代的。他没有宏大的话语体系,没有严密的逻辑体系,也没有引领你走向永恒的诱人承诺;可是他有来自生命深处的体会,有不断警醒自我的敏感,有对个体的心灵自由刻骨的关心,还有从自我做起,改变世界的无畏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