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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亲爱的洛蒂

2005-09-14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告诉洛蒂――我新婚4个月的爱妻:1945年初春 1946年初夏,我在中国战区6个城市的经历……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我想把中国邮寄给你,让我的邮包带去的温暖包裹你。

我最亲爱的洛蒂:

寻找贝蒂的家
1945/04/05; 中国; 贵阳

从昆明到贵州的省府贵阳这一路令我疲惫不堪,也让我长了不少见识。这条路是滇缅公路的延伸,一直通到中国的战时首都重庆。介绍一下重庆吧。重庆位于南京西1000英里处,被认为是世界上遭受轰炸最惨重的城市之一。在这个被战火蹂躏的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能与之相比,那里的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这里的道路使用过于频繁而且弯道多,所以苦力们要经常修路。要爬上这个高达数千英尺的山区,一路上就转过了23个大弯。

登上其中一座山的山顶后,我们停下来吃午饭。我刚吃完一份军用干粮,就从眼角的余光中看见一个饥饿难耐的中国士兵。他的脸瘦得像骷髅,膝盖关节外突,显然体重超轻,身体极差,连走路都要靠木棍支撑才行。

他需要食物,他的眼神似乎在请求慷慨的施舍,尽管外观表明:“我不是乞丐。”我从包中拿出一个咸牛肉罐头,用起罐器打开,递给他。他赶紧从旁边的灌木丛上折断两根小树枝当筷子。刚吃了一口,他用质疑的目光看着我,好像在问:“你是不是要毒死我?”他把剩下的罐头递还给我。他饿得要死,但觉得这东西太难吃了。看着他蹒跚而去,我纳闷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真可怜。为什么抛弃他?中国军队对他的健康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我们开始明白美国报刊登的有关中国军队的宣传并非全都是事实。不过,这是不同的文化。他可能是被抓壮丁来的,是为了完成他们村的征兵配额而被迫入伍。

在中国的社会阶层中,士兵是最底层的。从高到低依次是官员、商人、农民,最后才是士兵。在这个四亿五千万人口的大国,可以服役的十三四岁以上的青壮年有5000万。据我们手册上说,每年有600万人在他们各自的村子里接受初级训练。如果训练得当、装备齐全、饮食良好而且有好的军官指挥,他们就能够表现出色。这点已经被史迪威将军在缅甸印证过了,他的部队帮助我们从日军手里夺回了滇缅公路。另外,他们在2000多英里长的战线上牵制日军达8年之久,也许我们正在这里做的事情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当你向内地纵深挺进时,你就会明白,保障补给线或任何沟通都特别困难。士兵得轻装前进,背着野营装备长途跋涉,身穿褪色的军装睡在地上。他们每日只吃两顿米饭或面条,偶尔也吃些蔬菜。行军中,他们的肩上斜挎着用帆布做的干粮袋,里面装着炒米。没有干粮的话,他们就进村子找粮食,但是村民的粮食也不够啊。

他们的军饷是每月6块钱,约30美分。军官掌管并负责分配所有的军饷,有时免不了克扣军饷,或是吃空饷,意思就是薪水册上的人员是满额,而实际上因为有阵亡的或开小差的,并没有那么多人,但领军饷时却按满额领,这样军官就吃到空饷,所以他们的生活和身体当然要好得多。如果算上通货膨胀的因素,士兵每天拿的钱还不到1美分,怎么能有精神打仗呢?史迪威将军在缅甸已经改变了这种情况。希望这里也能如此。

我们不久就会接到任务,而且军械小组的中国技师也将到位。等我认识他们之后,就把他们介绍给你。好在军官们都是大学生,懂英文,肯定能帮助我把工作做好。回头见。爱你。

我最亲爱的洛蒂:

1945/04/08; 中国; 贵阳

帐篷里静极了,只有钢笔划在纸上发出的“唰唰”声,我和斯卡保罗少校都在给所爱的人写信。墙上的影子随头顶吊灯轻微的晃动而摇摆着,更衬托出周围的寂静。

今天下午,我们去游览了中国风景名胜之一的花溪公园。河岸边生长着茂密的树木,枝叶低垂在缓缓流动的河水之上,觅食的小鱼不时在水面上翻出几朵水花。今天没有太阳,游客只能想像阳光明媚时候的美景。我们能感觉到,这里的风景有水彩画的浓重韵味。情侣们在这天赐的美景中,坐在随处可见的长椅上谈情说爱,互诉衷肠。

通往公园的路是数百名中国人重新修建的,他们的年龄从6岁到60岁,有些人年岁很大了,还干用锤子碎石的重体力活。年轻的妈妈们用布带把婴儿背在身后干活,如果孩子饿得哭起来,妈妈一把就能将孩子抱到胸前喂他奶吃。然后,她会继续干活。

在一个小山丘后面,我们看到一个老磨房。我们必须经过一条石板路才能走近它。它的右边有一个水车,带动石磨围着碾槽转,碾面的人不停地把溅出的麦粒重新扫进槽中,一点都不浪费。这是原始的磨面方法,但效果很好。

从公园回来的路上,我们看到这里常见的景象:一些生锈的卡车和轿车骨架散落在路边。这使我想起过去的牛车,牛拉着人们没完没了地走,直到有一天精疲力竭倒下了,留下来的是它们的尸骨。在这里,卡车上的货物和人摞得老高,就好像没有吨位限制似的。有时,你会看见卡车就停在路中间修理,车轮下放着木块,发动机、变速箱、曲轴摆放了一地 恐怕得有本《机械手册》才行 。司机与乘客先商量一下,然后将这些东西重新组装起来,车子继续前行,直到再次瘫痪。如果车子无法修好,甚至在后面推都无法使车子发动起来,他们就把所有能卸下来的零件拿走,然后把车子推进沟里。后来看到的人就会明白,这堆古董终于走到头了。感谢上帝,我们的吉普车是那么结实耐用。

在这个国家里,总能看到不同寻常的人或事。有一天在贵阳,我们碰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爱情故事。亲爱的,我想你一定想听。

当时我和拉达兹少校在他的吉普车里等人,一群人在旁边围观,只要有美国人出现,他们总是这样。拉达兹注意到人群里有一个姑娘,大约11岁,长得不像中国人,更像西方人。她身穿女童子军服朝我们走来,用地道的英语对拉达兹说:“先生,请你从吉普车里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她的语气和态度毫不羞怯,拉达兹顺从地走出吉普车,听她说话。这女孩叫贝蒂,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她的故事。

她表达的意思大致是这样的:她母亲在这儿生活了16年,她问少校是否愿意晚上去她家做客。她说她母亲能招待40名士兵。强烈的好奇心使少校立刻决定去她家看看。接着聊下去,拉达兹得知她母亲来自芝加哥,那正是拉达兹的家乡,更应该去看看老乡了。

在我们离开之前,贝蒂来到我面前跟我说话。亲爱的,我不得不小心留意我说话时P和Q的发音,因为她的发音非常清楚,不拖泥带水。她问我是否也愿意去她家。我怎么能拒绝呢?

那天晚上,我们悄悄地走过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昏暗小巷,寻找有一半美国血统的朋友贝蒂的家。没有路灯,只有手电发出的暗淡光影引导我们前行。我们终于找到了他们的住处,贝蒂在大门口迎接我们。我们穿过大门的过道,进入一个庭院,四周都是房间,包括饭厅、卧室和其他房间。这是典型的中国式住宅。房子的前墙靠着大街,内院是一个隐蔽的区域,与外界相隔,用于居住。

我们去见贝蒂的母亲,这是一个已经成为中国人的美国妇女。你能想像吗?屋内点着油灯,墙纸从墙上剥落下来,地面凹凸不平。屋里的餐桌也是茶几,上面摆着几个形状古怪的玻璃茶杯。热茶端上来,水是滚烫的,我知道喝这样的水绝对安全。当我们分别在椅子上和床边坐下来后,我们的女主人才出场。

她一边迈过高高的门槛 这种设计可以辟邪 ,一边欢迎我们。她的衣服不能勾勒出她的身材,因为她的体形早已走样。她依然拥有的是她坚强的意志和个性。自从美国大萧条时期以来,她一直生活在中国,经历了无数的动荡和磨难。贝蒂的母亲竭尽所能,放弃了所有西方生活方式,学习东方的生活方式。眼前的这个女人曾在美国学化学,年轻时立志要当世界上最棒的化学家之一,但是她的丈夫――一个中国商人,把她带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的生活不再是去平衡化学方程式,而是在与西方完全不同的东方思维和文化中去平衡个人的需要。平衡的结果就是她三个可爱的孩子――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这很不容易。她用一生去了解和爱中国人,这种不可思议的痴迷只能用爱来解释。

我们最真诚地祝福他们一家子。我想,他们需要祝福。

明天见。爱你。

(本文摘自《我最亲爱的洛蒂――一个美国大兵写自60年前的中国战区》,新世界出版社2005年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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