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邱岳峰――我们配音演员的骄傲

2005-09-14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有观众曾在中央台《记忆》栏目中说:“上译厂那帮人,也买大白菜,骑脚踏车,打月票上下班,开小组会,读报纸,他们活得跟每个中国人一样,为什么他们能进入《简・爱》的空间、《战争与和平》的空间、《悲惨世界》的空间?他们读过小说,其实大家都读过。那帮人脚跟站在中国土地

上,但另外又过着属于云上的日子。”这样的夸奖,真叫人受宠若惊。

――苏秀

邱岳峰网上纪念馆观众留言: 当我真正意识到你在我生命中的地位时, 你却离去了。 但我终于发现你还活在我心中, 永不磨灭!

对他的思念犹如被陈封的酒, 不打开不知道, 一旦有人打开, 还能闻到二十年前思念的醇香。

每当我遇到陌生人,对方知道我是配音演员时,就会说一句“你们厂邱岳峰的声音真好听”。其实邱岳峰的声音一点也不好听,可是为什么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的声音好听呢?我想,可能因为他配的人物都那么贴切、那么鲜活,给人一种艺术上的美感,让人觉得他声音好听吧?

邱岳峰无疑是我们配音演员中最受观众爱戴的了。他生于1922年,父亲是福建人,母亲是白俄。他自幼被送回福建老家,没有在母亲身边生活过,所以他不会俄文。但是他中文水平却很不错,知识面也很广。解放前,他在北京、天津一带演过话剧,被称为“表情圣手”。所以他也是我们演员组中最有表演基础的。

他配的人物鲜活、有灵气,所以能引人入胜。他在《警察与小偷》中配的小偷,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不得不骗人,不得不讨好别人,但又不甘示弱……于是就有了影片中那种令人心酸的幽默。老邱把原片演员那种语速很快、说话脱口而出的感觉配得那么入味。我跟朋友们说:“邱岳峰的小偷都配出意大利味儿来了。”

除了小偷,《白夜》中的幻想者、《漫长的路》中的十等文官、《凡尔杜先生》中的凡尔杜、《大独裁者》中的犹太理发师……这些林林总总的可怜的小人物,他无不配得出神入化。于是,大家就认为:邱岳峰是最擅长配小人物的。

且慢,他在早期苏联片《列宁在一九一八》中配的托派卡尔达绍夫、在《悲惨世界》中配的小店主德纳第耶、在《巴黎圣母院》中配的神父、在《金环蚀》中配的奸商……也无不入木三分。于是,他又被认为是最擅长配坏人的。

可是,谁又能忘了他配的罗杰斯特呢?!他配的那个英国上层社会的绅士,多么有教养,多么有贵族气,对简又多么深情!哪里还有坏人或者小人物的痕迹!这个怪癖的英国绅士对简・爱表面粗暴,内心又把她视为知己。他极富教养又盛气凌人。老邱把人物这些相互矛盾的表现都配得丝丝入扣。《简・爱》无疑是他最成功的一部作品,是他的代表作。

《红菱艳》也是他的一部杰作啊!他配的雷蒙托夫,是一个把芭蕾事业当作生命的人,因此他不能容许一个有天赋的演员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事业。他的作法看似不近人情,可这正是因为他对芭蕾事业的执着。有人说雷蒙托夫就像老邱自己。诚然。他们同样执着,同样对事业全身心地投入,所以他配得特别出彩。

还有一部不大为人关注的影片《猜一猜谁来赴晚宴》。其中那个为女儿婚姻操心的父亲(由好莱坞著名演员斯宾塞・屈塞扮演),是一位学者,是美国上层社会的成功人士。他聪明,自信,思想开明,一向反对种族歧视,可是当他的独生女真要嫁给一个黑人的时候,他却无法坦然面对了。他为此生自己的气。那一大段在晚宴上的演讲,其功力与精彩,决不亚于毕克在《尼罗河上的惨案》中分析案情的大段独白。只是由于《猜一猜谁来赴晚宴》曲高和寡,没有那么广泛的观众群,使得邱岳峰也被埋没了。

邱岳峰节奏感极强,和他一起跳舞,被他带着前进、后退、旋转,会使人感到自己和音乐完全融为了一体,所以他是最抢手的舞伴。我曾跟他说:“你也应该像舞会皇后那样,手腕上挂个小本子,记上哪个舞该跟谁跳。免得为了抢你,大家打起来。”和他一起配戏也是如此。他从来不是一字一句地抓口型,而是完全掌握了人物的节奏,所以他曾开玩笑说:“我可以背对银幕配戏。”

他除了舞跳得好,还会说相声,会唱京戏,他还曾教会我一段《霸王别姬》中虞姬的唱段。他其实是个性格开朗、兴趣广泛的人,性格并不内向,只是有些事,他是不能随便跟人说的。

我这一生多次和邱岳峰演对手戏,演恋人,演夫妻,而且这些戏多半是我的主要作品。像50年代的苏联片《漫长的路》,那是一个发生在沙皇俄国时代的故事。他配一个懦弱的青年瓦西里,我配一个富于幻想、敢作敢为的姑娘拉雅。瓦西里是一个十等文官,他的上司拉特金看中了美貌的拉雅。拉雅建议和瓦西里一起私奔,瓦西里却没有这个勇气。拉雅有一位家庭教师――季米特里,是一个革命青年。拉雅为了保卫自己的爱情,托季米特里买了一把手枪,给了瓦西里。可瓦西里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拉雅向拉特金提出:如果拉特金能让瓦西里来做媒,她就嫁给他。拉特金居然把瓦西里领来了。拉雅失望之余,又提出:要瓦西里给他们做佣人。瓦西里这才无法忍受如此的屈辱,向拉特金开了枪。他因而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的一个小驿站。有一天晚上,当他正在向一个商人讲述他的故事时,宪兵又押解一个流放到西伯利亚来的政治犯到这个驿站来住宿了。这个流放犯竟是拉雅!第二天,拉雅也认出了瓦西里,她向他扑了过去,可是拉雅又该上路了。她被宪兵拉上了雪橇,瓦西里追到门口,拉雅的雪橇已经远去了。这部影片是1957年译制的。我几乎连拉雅和瓦西里的容貌都记不清了,可是那马拉雪橇在雪雾中渐行渐远的画面,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我记不清是这部影片在前还是《警察与小偷》那部在前,那就是我和邱岳峰的初次合作,都在1957年。

《警察与小偷》,他配小偷,我配小偷妻子。但是小偷妻子的戏并不多,只能算女配角吧。

《第四十一》,我配女红军玛柳特卡,他配白军中尉。扮演这个角色的原片演员斯特里席诺夫是个英俊小生,曾主演过《牛虻》。邱岳峰的声音虽不漂亮,却配出了人物的潇洒和魅力,他的声音也不年轻,可人物却配得很年轻。

《修女院院长约安娜》是一部内片,于1961年译制,是波兰拍摄的。这是一部非常怪诞的影片,因约安娜有魔鬼附体,苏林神甫是来驱鬼的。由我配约安娜,邱岳峰配苏林神甫。约安娜是个圣洁的修女,虔诚的教徒,但是一旦魔鬼附体,便立即变得轻佻、放荡,判若两人,把整个修女院都带领得疯狂了。她向苏林倾诉了她的痛苦和愿望,苏林为了救赎约安娜的灵魂,竟用斧头砍死了两个人,以便把魔鬼引到自己身上。整部影片的氛围阴森、诡秘,给人以异样的感觉。

邱岳峰生活照
1975年,我们译制了好莱坞名片《化身博士》。男主角杰柯大夫由斯宾塞・屈塞扮演,邱岳峰配音。女招待艾维由英格丽・褒曼扮演,由我配音。在这部影片中,邱岳峰一会是善良的杰柯大夫,一会又变成了狰狞、恶毒的海德医生。两个人物代表了一个人善恶的两面。这两个人物,老邱用了不同的声音和语调。照道理一种声音录完了,再录另一种是比较容易掌握的,但是导演陈叙一为了照顾我有哮喘病,每个班要给我留一点休息时间,只能把老邱的戏全都打乱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可他一点都不在意。也许在他看来,这种语调和声音的转换,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吧。

1975年,我们合作了另一部电影《红莓》,也是一部内片。邱岳峰配舒克申演的囚犯,我配农村妇女柳芭。

我们合作的六部影片,倒有四部没有上映过。好在《第四十一》和《化身博士》已经出了碟片。《红莓》可能也有希望出碟片吧。这已经够叫人欣慰了。

自从我厂有对口型工作以来,邱岳峰可以说从头到尾都在做这个工作。“文革”以前,一直是他、张同凝、姚念贻和我四个人轮流做。姚念贻1958年去世后毕克和潘我源加入了进来。对口型工作要念翻译的初稿,而且念的节奏必须与原片演员完全一致,这样才能知道译本的台词字数是否有长短。所以担任对口型的人,第一要阅读能力强,要能熟练地读出翻译的初稿;第二要有节奏感,要严格地跟着原片演员的节奏走,他停,你也要立刻就停,他说下去,你也要跟着说下去。当年,孙道临做配音导演时,我给他做口型员,他说我是“残酷的一二三”。因为,如果翻译的字数多了,不管念到哪里,我都会立即停下来。例如,翻译的台词是“只要你生活得幸福”,可口型只有七个字,我就会念成“只要你生活得幸”,不管话有多么不通,只要口型没有了,我都会“残酷地”停下来。如果翻译的字数少了,不能接着念下句,也要在这一句中加出来。例如,“只要你生活得幸福”少三个字,我便会念成“只要你生活得幸福一二三”,然后再根据这样的口型本去修改台词。我们几个做口型员的从来都不是单纯地数口型长短,而是积极参与修改台词的。法文翻译李成葆说:“有时候老邱说我翻错了,我一查,果然错了。他说,可能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他真神了。”我说:“他虽不懂法文,但是他懂戏。他说你错了,是因为戏顺不下去。他说可能是这个意思,他是从上下文推断出来的。”陈叙一创立了编辑制,除了翻译、译制导演的努力之外,口型员的努力也是功不可没的。70年代,乔榛、杨成纯接替我们做了口型员,再以后,又有了程晓桦、翁振新和施融的加入,我和毕克便不再做口型员了。但是,邱岳峰却一直做到他死。

(本文摘自《我的配音生涯》,上译厂著名译制导演、配音演员苏秀著,文汇出版社2005年8月出版。)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