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彝族有一个特征是害羞 右：喜德县的彝族妇女 下：《欧婆婆传》中的欧婆婆，鼻梁塌得和两个眼角一样平
《彝娘汉老子》 冯良著 程丛林图 天地出版社2005年8月出版
本文标题显见是受到冯良语境的影响，若按笔者习惯，该是《回望凉山》之类，与之相关的动作同为书面用语的驻足，回望，凝眸等等。而这样的一个回头，就成了不像书面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端详打量了。不错，这个小女子就设置了如此这般的语境，直叫你身不由己地跟从了去。
冯良把这本新书送给马大姐，眼巴巴等待评判。可是咱正为百事缠身烦着哪，就说等一等再欣赏啦，等到有心情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其实是，怎么说呢，总之是在最不适合阅读的焦躁中信手一翻，不想凉山之风就这样扑面袭来，不消三分钟，借用目下某一行话说法，就给“套牢”了――好读者成了好听众，不知置身何处今夕何年，一整晚耳边絮絮着小女子的??“川音”，那川音由舌尖抵在齿间发出，质地绵密轻软微带嗲气，可是经由话语表现的内容，怎么说呢，有机智，叫你时而会心一笑，有荒诞，叫你时而放声大笑，不笑的时候是感动着的，举一反三地联想着的，偶尔偶尔感觉从哪里传出细若游丝的隐痛，偶尔偶尔一声叹息。又怎么说呢，唉冯良唉凉山唉唉那些我从未眼见耳闻的景色和命运呵。
当然这或许是属于作者知情人的阅读，由于知情而引发的阅读效应。其实一般读者诸君也许更单纯些，听凭文字传递即可。不止于文字，还有一位名画家程丛林加盟，为之配发了相关凉山彝家的画作，尤其是揣摩每篇文意所绘插图，另类解读，同为构成，很耐看的。换一个角度说来，文字又为画作平添了内涵。如此创意和实践，正如老话所说，可谓珠联璧合，相互照耀。
这样的图文并茂有些讨巧，总算跟了一回潮流。作为读者我无意轻薄这类高雅时尚，相比较而言，此前作为小说家的冯良是有些清高了，非常的我行我素，纯文学：出版过一部长篇《西藏物语》，中短篇结集《情绪》，另有一些尚未结集或出版的；经营的多为西藏题材，着眼点多在边缘的、底层的、他者小人物命运，不动声色的冷峻，是冯良其人的一贯风格。此前我把她的小说一路读来，没能理解一个小女子的深层悲悯感伤何来，多少感到压抑。现在好了，这本《彝娘汉老子》叫我释然开怀。第一次涉笔家乡族情，归宁省亲般的偶一为之，不想却明媚了，虽然还不至于绚烂；是伸展的，温和地蜿蜒开来；底气丰沛，想来是拜生养了她的这一方土地风水所赐；还是举重若轻的，有惊喜，有隐忍，又是令人回味长久的。自从少女时代走出家乡，走过北京―西藏―北京，地缘改变了几回，这一番回头看去，风景还是那风景，不一样了；看风景的还是那人，眼光和感情也不一样了，重新的审视中有重新的获得。
到底是经历了几近二十年的文笔文本的修炼，到底是小说家的散文，拿春秋笔法叙写真人真事，有关人的传奇和命运凸现，篇篇出彩。人是古今彝汉各色人等，场景在彝汉各民族汇聚的凉山一隅，故事在一般人的视野和经验之外。试想我们此前对这个民族的了解有多少呢？或者说，这个不事张扬的民族展现给世界的有多少呢？总体印象是十分的安静。现在我们细节地知道了此地此一民族的生动，比如一些可爱的特点，注重名气，崇尚勇敢。不过英雄豪杰固然了得，没有津津乐道的口耳相传也是白白地活过，而现今无疑有了文本的传扬，这下我们记住了，作者继母的父亲就是这样的奇人（《有名气的人》）；如果尚勇之风还算是旧时各传统民族共有的特征，那么特要面子是否她的族人所独有的呢（《害羞的民族》），不过要面子要到极致，可悲的结局在所难免。家乡小小县域究竟能够容纳多少内涵，冯良稍稍搜索涉猎，就见满而外溢了（《喜德县》）；个体命运无所不在，充分体现着命运无非命运，像欧婆婆的乱世人生，也只有冯良存了心肯为这样一个名气缺乏、惟有感叹以对的普通老妪立传（《欧婆婆传》），好看；同类的还有老阿牛，老阿牛于弥留之际上演了一幕世间人情悲喜剧（《病故的老阿牛》），既无大悲切，也不刺痛谁，小有无奈，也算幽默，生命琴弦崩断前的一个泛间；悬念植入散文，当我们和作者一起，提着心吊着胆手捏一把汗，紧盯着末世的巫师苏尼末流的表演，生怕闪失而不幸果然闪失，象征意味的一个尴尬，我们都成了这个巫师世家命运终结的目击者（《一个苏尼》）。不能不提及的是点题之作《彝娘汉老子》，此一篇言明作者身世的同时，也明言了当事人自我定位的困扰。对此咱无意多言，复杂问题简单处理，就说冯良呵，如此身家本也不错，若能超越困扰则更好。
曾想过把副标题拟为“并非不可不读的《彝娘汉老子》”，考虑到那有欲擒故纵哗众取宠的广告手法之嫌，放弃。但还是试图说明，确实并非不可不读，理由有三，一来并非急需特供品，本书只属于人文精神层面的边缘角落地带，无助于你所面临的各种问题的解决；二来虽具备了阅读快感的要素但并非字字珠玑，那里面飘洒着的不过是凉山习见的清风细雨中的苞米谷粟。第三，我们有理由看好冯良创作的未来，若从未来回头看去，她以前的小说包括现在的散文，皆可视为修炼的过程路标，而未来的走向和景致，其实已在这本集子里吉光片羽般地闪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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