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北海岸》 罗伯特・格雷著 张少扬译 译林出版社2004年3月出版
诗歌在这个时代已经成了少数人的艺术。现时代它多数情况下不再担负着启蒙或者激发的使命,而是爱
这本浅蓝色的书封面上的礁石和清淡的花似乎就在标明诗集的格调,而诗歌前的诗人画作,无论是素描自画像,还是钢笔画的秀丽枝叶,都恰如其分地映衬着其诗的风味。轻盈,然而深邃――“世上的万物都在流动,这意味着/没有什么实体,在现实的/某个层面上,一切都在变。”(《事物的漂流》)罗伯特・格雷是用英语写作的澳大利亚诗人,但他对中国人看待世界的方法及佛教很感兴趣,并将自己于佛教的发现和感悟直接体现在对新南威尔士州北海岸风景的关注上:
我在树下整天地研读,对中国古人着了迷,他们寻找正确的生活方式,发现人必须顺应自然,顺应我们自我以外的东西;他们热爱这个世界。
从某种意义上说,格雷诗歌的魅力在于他以禅宗的超脱与他人的日常生活实现了疏离。我把他看做一个充满形而上观念的诗人。有评论家认为格雷信奉意象主义,正是这一点限制了他,使其不能超越眼前和表面的东西而看得更远。诚然,读者可以感觉到诗里意象那纯粹而诚实的力量,但同时,它是空灵和难以捉摸的。这便构成了阅读中神秘的张力――你对诗歌中的意象充满兴趣,却最终发现它无迹可寻。事实上,就像20世纪在思想界和文学界长期盛行的“意义消解”,格雷哲学思考的核心和最新的思想都是信奉非永恒的。“一切事物都在变化中。”他说,“谁可能逃脱?”这让我想到维特根斯坦的话。“有关世界的某种东西是成为问题的,这个东西我们称之为世界的意义。这个意义不存在于世界之内,而存在于世界之外。生活就是世界。”按照维特根斯坦的看法,因为意义存在于世界之外,而生活即世界,那么生活本身并无意义。正如格雷在《达摩载体》中所写:“事物的本质/只不过是一空无/存在于乌有之乡/这是它自有的本性。”它的根本特性就是“空无”。虽然思想核心如此,格雷的独特之处却在于他入世的表达方式。他所选取的意象,并非黑色的死亡和恐怖的花朵,并非古怪的观念和含义,而是日常生活中习见的南瓜、照片、树、睡衣。这使他和一些以生命作诗、以诗为生命的诗人有了明显区分,譬如叶赛宁,帕斯捷尔纳克说他像看待童话那样看待自己的生命,连写作也是以童话的方式进行的。我相信格雷是一个以出世的思考和现实的途径生活在世界上的诗人,在今天,他的方式是不是更能让读者接受一种意外的轻灵哲学?初读可悟唐诗宋词之境,再读可意会到莎士比亚或者波德莱尔、福克纳。细读当下诗歌,时时会发现粗糙简单的复制品,它们的想像力有时异常丰富,然而浮泛苍白,而格雷的诗歌,这样丰富的阅读快感,有力量击破我们为诗歌的平庸经常产生的失望和无奈。
我想翻译者张少扬先生也是这样被格雷打动的,而不仅仅为他备受欢迎的美名所迷惑,所以不惜花费时间和笔墨来尽心琢磨译诗这一寂寞的苦差。诗可译与否历来被争论,不过,罗伯特・格雷的诗歌在澳大利亚是必读课文,它们被引进到中国,要感谢译者不懈的努力。并且,他热情而蕴藉深长的译作美好地传达了诗人的激情和韵味。从热爱汉语的角度说,汉字具有其他语种难以逾越的先天的诗歌审美效应优势,在视像美和音象美方面成为独树一帜的艺术审美现象,这本《旅行:北海岸》中的汉语表达,简约流畅、从容美丽,与格雷诗歌原文所表现的开阔的视野、多元的技巧、富有灵气的思索、充满情趣的兴味都是一致并尽量接近的。对于一个不断把汉武帝、庄子、李白写进诗歌的澳大利亚诗人,还有什么比让他的诗歌这样来到中国更让他高兴呢?《泰晤士报》评论说,“对于罗伯特・格雷,澳大利亚保留这个秘密太久了,他是当今英语诗坛最为杰出的诗人之一。”这样,我们便可在一个秋日的午后,欣然拿起这本淡蓝色的书,品味格雷的诗歌、格雷的绘画,感受他如何超越地理和文化的界限来传达他的哲学和趣味。于是,我们便“知乐而乐/知痛而痛/使大脑远离世俗/叫做‘无思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