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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外公齐如山

2005-11-02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齐如山与梅兰芳摄于加拿大皇后号船上

近日在报上看到介绍《梅兰芳》电视剧的文字,其中齐如山一角由石维坚饰演,不免想起了不少往事。齐如山是我外公。自1937年夏我由济南

被送到北京的外公家学古文起,到1951年离开台北到香港结婚为止,14年间一直跟随在外公身边。

有人说齐如山是国剧大师、东方莎士比亚、梅兰芳的老师、革命家和民俗学家。其实,称他是国剧理论家,我觉得更为合适。因为编剧很多人都会,但真能把国剧理论纳入学术之林的,到现在为止,恐怕还只有他一人。他经过几十年的潜心研究、印证、问讯及观察所获的心得,在他晚年出版的三十多万字的《国剧艺术汇考》中可见一斑。

在《齐如山随笔》中有自传一篇,他把自己的生平分成四个阶段:一是读经书作八股时代,二是学洋文科学时代,三是经商做买卖时代,最后是研究戏剧时代。

外公于1875年12月26日(农历十一月初八)生于书香世代的家庭。原籍河北省高阳县,祖父钟庆公(字叔才)及父亲令辰公(号禊亭)均是进士。外公三兄弟,兄宗祜(字竺山),人称齐大爷,中过举人,后专管家中的实业。外公宗康(字如山),排行第二,人称齐二爷。弟宗颐(字寿山),人称齐三爷,留学德国,后在教育部工作。

三兄弟从未分过家,外公靠着家中有殷实的买卖,不必为衣食担忧,可以终生追求学问。他常常提起名丑萧长华曾取笑他说:“齐先生,您研究这个(指戏剧),往哪儿吃饭去呀 ”外公笑着回答说:“我研究这个,不是为吃饭,而是吃了饭来研究的。”

外公自幼聪颖过人,四岁时已跟老外公在枕头上认字兼念唐诗,五岁后读四书五经,一直到十七岁读完《尔雅》、《公羊》及《谷梁》,同时还学了天文、算学及八股等。后来老外公觉得学八股没有什么意思,应学些科学,乃把兄弟三人送到同文馆学洋文,那年外公19岁。同文馆只重翻译,当时学洋文受人鄙视,学生不多,为招徕学生,成绩好的每月津贴银子三两,后可递升至十五两,当年一个翰林进士,在中堂尚书家教书,每月也不过八两银子。可惜管理不善,外公读了五年,只学了些德文、法文及化学等而已。庚子年八国联军进城,同文馆停办,外公就开始做买卖了。原因是拳乱遭害良民甚多,外公高阳老家也未能幸免。老外公伤心之余,嘱子弟一不许为清廷做官,二不许当翻译,为外国人服务,故此除了做生意外,别无他途。

外公做生意倒相当顺利,他有商业头脑,为人又诚实,且兼懂外文。那时北京拳乱后,各国驻军需要补备柴粮。兄弟合开一买卖行名义兴局,意虽经商而不忘报国。适时李石曾先生在巴黎开一豆腐公司,邀我大外公前去任经理,外公也觉得只做买卖没有前途,决定把买卖交给族人看管,自己前去欧洲读书以开开眼界。头两次去同时为豆腐公司带了二十几名华工,经西伯利亚前往,第三次是护送留法勤工俭学会的学生。然外公均未能安心久读,即因家有事需赶回国。外公在欧洲时,曾游历英、奥、德、比等国,并欣赏了各国的舞台剧及歌剧,后来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不能再继续到国外读书,就开始研究起戏剧来了。

外公自幼听戏甚多,因为保定府一带自明朝以来昆弋腔就很流行,后来清末咸丰帝崩,京师不许演戏,京中好角都到高阳等地演出,听戏的环境更好。我老外公就能唱几十出昆曲,家中收藏元曲、杂剧及传奇等颇多,外公小时常偷看,对剧曲的兴趣更浓。后来在同文馆读书时,有一同学在都察院有差使,可以在戏园中要一张桌子(彼时戏园叫茶园,在桌子两边坐,可以吃茶点,故曰听戏,不叫看戏),常请外公等人去听戏。另外几个同学是程长庚的孙辈,他们的亲友多是戏界中人,因此外公也认识了不少。外公游历欧洲时,十分注意了解欧美各国的戏剧和剧场组织,看到西洋歌剧的先进,十分佩服,回国后写了一本书叫《说戏》,把中国戏积弱批评得一无是处。北京戏界曾多次邀请外公在精忠庙举行的“正乐育化会”年会上演讲,介绍西洋歌剧的长处,如服装、布景、灯光及化妆术等,其实是批评京戏之落后,极力主张改进中国戏曲,未想到竟得到会长谭鑫培的特别恭维。后来外公又看了很多伶人及票友的演出,发现票友无论怎样用功,在舞台上之动作等远不及科班出身的人顺眼美观,自此触发了他研究的兴趣,把中国八九百年来有关戏剧的书籍都拿来查阅研究,并逢伶便问,逢戏必听,前台后台,几十年功夫,问了约四千人左右,一面问一面记录,研究后归纳,归纳后断定,再翻阅古籍证实。当时新旧学者都鄙视京剧,认为不足登大雅之堂,竟无人肯合作,外公只有一个人孜孜不倦地苦干。同时刻意从戏界的活动场所如精忠庙、梨园世家的家中、清宫升平署及市面小摊上搜罗京戏资料。又到各大戏班的义园(公墓)抄录有价值的碑文墓志,从名伶亲自改过的剧本上搜集有关表演身段注释。如此经过多年研究,写了《京剧之变迁》、《戏班》及《上下场》等几十种著作,最后把国剧归纳到八个字,即“无声不歌,无动不舞”。

梅兰芳那时才十五六岁,已能和谭鑫培、杨小楼等前辈合演。外公看过他演出的戏后,觉得他的确是可造之材,因先天条件如嗓音、身材及相貌均极好,后天的唱工、身段和表情也过得去,如能帮帮他,定能成为名扬国际的表演家。有一次外公看过梅兰芳表演的《汾河湾》后,写了一封长信给梅兰芳,建议他在《窑门》一段应如何表情及动作。初也未存奢望,谁知再看他表演时,梅已照外公信上的意思改进,竟然更受观众欢迎。自此,外公前后写过一百多封信给梅兰芳,给他的演出提出中肯的建议。这批信件曾在外公后来主办的国剧学会中陈列。过了两年,外公才经人介绍到梅家拜访,觉得梅谦恭和蔼,洁身自爱,家中妇女,幽娴贞静,和读书人家无甚分别。自此开始订交,为梅兰芳修改剧本词句,排练身段,一起从事京戏的改进工作。进而为梅编剧,创古装神话剧,如《天女散花》、《洛神》等。1926年后,先后与李释勘等陆续为梅兰芳编写剧本四十余种,如《牢狱鸳鸯》、《木兰从军》、《霸王别姬》、《洛神》等。他编排的古装戏,善于运用舞蹈手段刻画人物,对改进青衣及花旦的身段做了有益的尝试。

外公与梅兰芳前后密切合作了20年。

(本文摘自《思齐阁忆旧》,贺宝善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10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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