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桅船经典童书系列”之《假话国历险记》,少年儿童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7月第1版
意大利是一个奇妙的国家,它的形状像一只鞋尖翘起的靴
20年多前笔者“误读”到了《外国文艺》上的罗大里童话译介《冰淇淋宫》,至今也还记得:“在波伦那广场上有一座冰淇淋宫,宫顶是奶皮子贴上去的,烟囱是果脯做的,烟囱里冒出来的是棉花糖,剩下的全是冰淇淋做的:门是冰淇淋做的,窗框也是冰淇淋做的……孩子们打老远来都要舔上一口……”当然,后来发生了冰淇淋融化,大人孩子争舔冰淇淋的混乱,这座举世无双的宫殿就被这么吃光了,而在这座广场上建造了一座孩子们精神上的“冰淇淋宫”,那就是意大利波罗尼亚儿童书展。冰淇淋是孩童至高无上的美食,能把孩子的美食犹如天成地写成童话故事,孩童们几乎是垂涎三尺地阅读故事,由味觉快感上升到审美的精神快感,没有任何的“隔”。凡是听我转述这个故事的孩子,以后见了我,还是央求我再说一遍这个故事,再品尝一次阅读的美宴,孩童的阅读很多是以听故事来体现的。这就是关于这个故事的阅读实验结果。
罗大里先生是1970年度“国际安徒生”奖获得者,他的代表作是《洋葱头历险记》和《假话国历险记》。一般说来,童话故事忌讳政治倾向,而这两部童话巨著恰恰有着强烈的政治倾向,这基于作家本人的政治态度。罗大里是一个旗帜鲜明的左翼作家,加入意大利共产党,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积极参加反法西斯战争。但是,他鲜明的政治倾向同样没有伤害到这两篇巨著与孩子的亲和性。《洋葱头历险记》讲的是当时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矛盾,即以洋葱头为代表的劳动人民与以柠檬王和番茄骑士为代表的统治阶级之间的尖锐斗争。《假话国历险记》讲的是强盗贾科蒙内为了掩盖自己强盗历史,用武力建立了独裁专制的假话国。后来大嗓门小茉莉、瘸腿猫、玉米大娘、画家小香蕉等代表被压迫的人民不甘沉默,说出真相,号召人们推翻了贾科蒙内的独裁统治。这样一种矛盾尖锐、冲突剧烈的社会生活内容,在天才童话家罗大里的笔下,竟酿成了十分醇美醉人的童话烈酒,陶醉了孩子们。丝毫没有令孩童讨厌的宣传说教的意味。
罗大里就是这么一位天生的童话家!想像力丰富,现实生活中任何内容皆可神奇化、童话化,或俗或雅,或恶或善,或诘或谐,均不受羁绊;语言随心所欲,挥洒自如,丝毫没有拿架子搞创作,孩子们可以没有障碍地进入他语言叙述的节奏;稚拙、孩子气,是现实生活童话化的魔棒。这不是小孩子的幼稚,而是他特有的,令童话作家们羡慕的,能与孩子通灵的亲和能力。这是罗大里童话最显著的一面。
“洋葱头是老洋葱的儿子。他有七个弟弟:洋葱老二、洋葱老三、洋葱老四、洋葱老五,等等。对于洋葱这种老实人家,这些名字是再合适不过了。”
“有钱人要是来到这种地方,一准是大不高兴,唠叨一声:‘哼!好大的洋葱味!’”
这是《洋葱头历险记》的开头,孩子就这么不知不觉、自然而然进入到大部头故事里面去了。同时,故事的主题、矛盾顺势展开。孩子们天生就有着鲜明的好恶感,他们听故事时,对善恶有着强烈的期待,期待着善恶较量的结果。
“这个故事要给诸位讲一个小家伙,他的名字叫小茉莉。他本人怎么给我讲的这个故事,我也再怎么讲给诸位听。当时我听他讲这个故事,虽然用半公斤棉花塞住了耳朵,可等到故事听完,耳朵还是差不多给震聋了。怎么啦?因为小茉莉嗓门实在太大。就算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压低了嗓门’说话吧,旅客们坐在一万米高空的喷气式飞机上,只要一飞过他的头顶,就能听见他的声音。”
这是《假话国历险记》的开头,是十分“孩子气”的那种,这种罗氏式的比喻、夸张,绝非成人世界所能看见、所能接受的。在孩童的言谈举止中倒是“司空见惯”。在这里,笔者清晰地看见了童话大家罗大里先生稚气可掬。感受到罗大里的童话创作达到了化境。
一部长篇童话的写作,还有赖于故事情节内容精彩,很多童话家都是这方面的高手,罗大里的童话更是“会来事”,像一个精力无穷的孩子,一忽儿闹出一件事,精彩迭出,热闹非凡,十分好看!把“孩子气”“闹腾”到了极致。请翻开这两部书的目录:“小茉莉答应点名:乒乒乓乓;叫两声,足球射进双方球门”,“瘸腿猫无意中偷看到:贾科蒙内假发有成百套”,“假话国有一条法令:谁说真话是神经病”,“橘子男爵无意中压死了二十位将军”,“小葱大叔先是受奖,后是受罚”,“洋葱头怎样叫番茄骑士第一次嚎啕大哭”……真有点类似中国古典章回小说,一章就是一个故事,故事追着故事发生,好玩,好看,这样的形式适合孩童阅读。
童话,是由老爷爷老奶奶向绕膝孙儿讲述的那类民间故事脱胎而来,但它还是拥有民间故事口口相传,易于讲述的特质,这和成人文学是最大的不同处。童话作家的主动创作,并试图杂糅进很多的或文学或思想或童话家自身的各种情愫,使童话更具有“文学的意味”,有意无意地摆脱民间文学的乡野气、粗糙气。这样的创作心情具有积极意义,同时也发生了一些的偏差。基于童话的特质,笔者以为,童话家无法也不应该摆脱老爷爷老奶奶讲故事职能,他(她)的童话还得具有民间故事易于讲述的“声”的表达功能。这是童话的受者群――孩子们最直接、最好、最有效的接受形式。罗大里先生的童话,无论长篇或短篇,都具备了这样的要求,与孩子的交流畅通无阻,没有任何“隔”的痕迹。
笔者发现了这样一个秘密,大凡成功的童话家,他们起首都不是要成为童话家而写作,都是要为自己的孩子讲点故事,面对着自己的孩子,童话家的语言、故事的主人公、故事情节都会那么有趣,那么淘气,那么孩子气,那么纯情,犹如冬日呵出的融融暖气,为父为母的一大把的年纪,顷刻间化成一只会说话的小猫、小狗、洋葱头、快乐王子、长袜子皮皮……罗大里是为女儿鲍娜写点东西,王尔德是为孩子写了优美动情的童话,读着读着自己流出了眼泪,林格伦为孩子写了长袜子皮皮,淘气得所有大人、官员都反对,所有孩子都喜欢。童话当由孩子们来决定取舍,判定优劣。目下正在写作的童话写作者,如果额头上有了老爷爷老奶奶的皱纹,神情却不妨孩子气一些――没有关系,那是很好的写作状态。
在短文结束之际,笔者得深深感谢詹尼・罗大里童话的翻译者任溶溶先生,任老翻译了大部分罗大里的童话,译笔传神,准确传达了罗大里童话的快乐气和孩子气,其实我们大人读了何尝没有得到快乐呢?至少,笔者读了,打心里升起一种孩童气的淘气和小小恶作剧的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