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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私人文学史

2005-11-30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为什么读者明明知道文学是虚构的,但还是愿意相信它是“真”的?丁启阵没有心情去思考如此的宏大命题,但是他的这本《诗意人间》(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仿佛一叶小舟带我们触摸文学的某种真理意味,带我们领会文学乃至整个艺术与人之间的某种关系。

在一个重史尚质的文化传统中,文学史写作是非常

严肃非常慎重的文化行为。因此,我们的大部分文学史读上去总感觉有些“隔”,仿佛是在宣示文学的“真理”,鲜见写作者自己的情感流露和私人偏好,甚至还以尽可能去除本已稀薄的私人意味作为写作的集体无意识追求。然而,在一个文化逐步走向多元的时代,在一个彰显个性的时代,写一部私人的文学史,何如?本书似可看作可行的一个注脚。

看看该书写作的内容,司马相如如何才华尽显演双簧终于牵手卓文君,曹操的酒与歌,魏晋的男性审美风尚以及好辩传统,陶渊明的农事庄稼活和对鱼、飞鸟的动植物情怀,杜甫的棋艺歌舞以及幽默风趣,作为出色诗人和幼稚官吏双重组合的李商隐在牛李党争中看似超脱却又揪扯不清的游移,等等等等,这些在传统学者眼中与文学关系太远,对作家“形象不利”,在本书作者的笔下栩栩如生引人入胜。在作者的眼里,因为“他们的饮食起居,他们的日常生活,这些历来被文学研究家们所不屑一顾的方面,(他们才可以成为我们真正需要的)趣味相投、可以在一起谈笑风生、吃喝玩乐的朋友。”然而,更重要的或许是文人的创作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之间有着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丰富得多更紧密得多的关联。作家首先是一个完整的人、全面真实生活的人,无论是写作还是日常生活。在总体上,我们不能在生活之外来研究文学;在研究具体作家作品的时候,也就不能在作家的日常生存之外来研究他或她的创作。作家的文学创作和他的日常生活之间不是两个互相独立的系统而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不知道李清照日常生活中的酒趣如何理解一个女人的“兴尽晚回舟”?不知道李商隐在政治生活中的隐忍游移和人生情感的诸多挫折,大概很难理解李商隐的诗词为何如此晦涩难懂吧?因此,本书内容不仅妙趣横生而且也别开生面,同时它们又不仅仅是趣闻轶事,而是研究文学不可或缺的资料支持。一件逸事对于自然科学研究过程可能没有影响;一个传闻对于自然科学研究甚至可能带来损害,但是对于文学研究来说,有时是必不可少的养料和资源。“文学是人学”,首先也必然是作为生活着的人的作家之学。而对于生活中的人而言,任何资料的描述都是有限的,逸事传闻则有可能传达出人物特有的神韵。

当然,这是一本极度具有“私人”性质的文学感悟手记。说它“私人”,并不意味着它不具有公共性。只是说,启阵在书里对文学的所有解读是完全将自己投进作者与作品互动交织的绵延之中,而且其关注的重点是作为“想象”生活――因为历史已经湮灭,任何回望都只是一种想象――中的人而不仅是一个文学史上的所谓作者。将文学还给日常生活,将古圣先贤还给当代人类,这是启阵在分享无数阅读乐趣之后,希望通过本书的写作而表达出来的愿景。他的这一愿景,应该说部分的实现了,但是历史何其丰富,文学何其精妙,人何其复杂,宿命般地注定我们的解读永远都是未完成状态,这是启阵还应继续努力的责任,也是一种乐趣无穷的诱惑。

必须补充说明的是,我们主张写一部私人的文学史,并不意味着过去的文学史就应该消失。我们理解“重写文学史”,更多的意味应该是在原有的“橡树”旁边再生长出无数的“木棉”甚至小草,而不是用一部新的文学史就可以将历史代替。于是,我们欢迎更多私人写作的文学史,是一种积极的补充和丰富。

最后交代一句并不多余的话,正如启阵无缘得见书中诸人却丝毫不影响他以性情而友古人,能够走进或走近他们的心灵世界和生活世界分享他们的嬉笑怒骂,我与启阵至今也素不相识。只不过,他与古人的无缘得见是因为时间,而我与他的素不相识是因为空间。在读过许多高头讲章的文学史之后,他的这本《诗意人间》,提醒我们文学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如果用我自己比较偏好的词我更喜欢非常中国的“百姓日用”――之间的距离,要比我们过去想象的近得多。写下以上的话,不仅是分享他与古人神游的乐趣,也是对这样一种生存方式的分享和向往。当然,我们更渴望文学研究领域的先生同人们,能够创造出更多可能的生存方式让我们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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