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笑,常常是一些反常的言行引出来的。比如,撑竿跳高的运动员腾空而起,撑竿忽然折了,运动员从半空中摔下来,人们看了就禁不住发笑;又如赛马场上,那匹马驮着骑手越过一道道障碍物,本可取胜的,忽而它在一道障墙前滑倒了,把骑手抛到障墙前边的水池里,这既使人吃惊,也引人发笑。又如一则牙膏广告开头问道:“
中国人的“招笑”,似乎还别有特点。比如相声大师马三立有个段子说,有人能自家咬耳朵。他不紧不慢地比画了一阵,观众还是不明其妙;末了,他说摘下假牙,在耳壳上按上几个牙印,这事儿不就成了吗?全场于是哄堂大笑。这是用乖谬的手段,巧妙地揭露了捏造事实的谎言,所以引人发笑。除此而外,生活里还有一些“可笑”而“不能笑”的事情。这样的“笑”,不能“捧腹”或“哄堂”,只能是默默地一笑,否则就要“犯忌”。近百年来,这样的故事很不少见,现略举几例,以供同好揣摩。
清末废除八股,改用策论取士,那时候谈“西学”是时尚。某省的策论题就很时髦:“华盛顿俾士麦异同论”。略知“西学”的人,大都知道华盛顿是美国第一任总统,俾士麦是德国的“铁血宰相”。有些考生对此茫无所知,却异想天开地写道,“华夏欣逢盛世,五谷丰顿,士子膏火再添麦面,皇恩浩荡,旷古未有,我辈岂能不尽心竭力报效圣上?”这真是“自家咬耳朵”的奇文!殊不知有些“阅卷”者对此很赞赏。主考调卷审阅后,斥“赞赏”者是“饭桶”!“阅卷”者不明底里,求问“错在何处?”主考厌烦地挥挥手说,“诸位,还是回家吃糙米饭去吧!”另有知情者说,“主考也是个半瓶子醋,但很会摆谱!”因此作了一首打油诗,讽刺说,“一道时髦策论题,断送几个老头皮。若问维新如何办?主考不懂ABC。”这个可笑而“不能笑”的故事,说来有些苦涩,却很值得回味。
孙中山先生去世后的民国时期,每年“双十节”,各地都有纪念活动:集会游行呼口号。某市集会时,有人领呼口号:“总理不死!”群众随之也高呼一声“总理不死!”有人发现不对,随即纠正喊道:“错了!”群众也随着呼道:“错了!”纠正者补充呼道,“还有精神呐!”群众也随着呼道,“还有精神呐!”――事隔多年,亲历其境的某兄说,“当场一些明白人都觉得可笑,却不能笑。现在回想起来,真可笑痛肚皮!……那年头,真正懂得‘总理精神’的有几个人呢?”
“文革”期间,这类故事颇多。“宣传队”进驻高等学校,强调要“全面占领上层建筑”,“老九”们自然乖乖地听从安排。为了推动“教育革命”,宣传队主任动员说,“革命”的阻力来自“资产阶级学术权威”,来自教师对他们“迷信太深”。为了破除“迷信”,就要打倒“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他问台下的教师“有没有这个勇气?”他鼓足勇气连声呼道,“打倒牛顿!……打倒门捷列耶夫!……打倒爱因斯坦!……”他没有料到,没有人跟着他呼这样惊天动地的口号。我问一位物理教师怎么看这场“革命”,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今后物理课该怎么上?”我又问一位化学教师,他低声地说,“元素周期表是绝对打不倒的!”一位好谈哲学的仁兄慢悠悠地说,“这事情不稀奇,西班牙的吉珂德是和风车作战,中国的吉珂德是和科学作战……”我听了要笑却赶紧捂住嘴笑了一下。
老话说,以其昏昏,示其昭昭,是要坏大事的。中国许多想笑而“不能笑”的事情,常常是这样搅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