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有个嘉兴县,嘉兴县有个图书馆,图书馆开办了一家小书店,小书店的老板是范笑我。
我与笑我先生无一面之缘,去过浙江,没到过嘉兴,更无缘造访笑我书店,但笑我书店于今已是闻名遐迩,贩书人范笑我成了时下一位雅士,更成了读书人的知心朋友,范笑我先生贩书的雅事趣闻,为读书人所称道,范笑我先生
书话,是一种特殊的文学体裁,古人的书话文字,多如瀚海,今人的书话更是出色,许多书话文章几乎就是一篇美文,此中郑振铎先生,黄裳先生,我的朋友江德明先生的书话文章,早就被公认是精美散文,读来不仅受益,更是一种艺术享受。深受读者欢迎。
至于贩书,能成一门学问,还不为多见,贩书因为涉及一个“贩”字,难免沾上一点“商”的色彩,古云“书商不是商”,就是要为贩书人摘下唯利是图的商人帽子,享受读书人的清高待遇。
古人贩书,半个学人。余生亦晚,就是我幼时见到的几位书商,其于书籍的知识绝不低于当今的时尚学生。生来半条蠹书虫,自上中学开始,每星期总要去天祥商场旧书摊泡半天,从架上取下一本书,找个不打扰商家的角落捧读,书商知我一个穷学生,不仅不烦,那神态中还流露着几分喜爱,似是觉得总比大街上混闹的不良少年要有出息。依在角落处读书,听书商们说话,确实长了不少知识,天祥书肆的老板一面照顾铺面,一面闲聊些商业上的情况,诸如一本什么书,如今哪位学人在寻,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一个什么版本,如今如何搜寻这本书,云云云云。听得长了不少学问。那时候我就想,这些老先生若是将贩书所见所闻写成专著,读来一定有趣。
我所见到的第一本贩书著作,是孙殿起的《贩书偶记》,还是重印的古籍。
孙殿起1894年生于河北冀县,版本目录学家、藏书家,1908年为生活所迫,辍读入京经商,先后在西琉璃厂鸿宝阁书店,今文斋书店任司帐和店员。1925年购得广东藏书家粱鼎旧藏百十余箱,后又多次南下访书,先后至天津、济南、南京、扬州、上海、广州等地,收得珍本、善本万余种。
孙殿起对目录学、版本学有较深造诣,尤精于古书版本鉴别、考证。积数十年贩书所见所闻,编成《贩书偶记》20卷,收古籍善本l万余种。在《贩书偶记》书中,孙殿起将他所目睹手经的书册逐一做下详细记录,包括书名、卷数、作者姓名、籍贯、刻版的年代等等,甚是详尽。
《贩书偶记》是版本学的经典之作,那是要沐浴更衣焚香抚琴之余潜心品味的。我等激进青年,哪里有读这类专著的雅趣?直到如今我也算藏书万卷了,其中也还是没有这部专著。长辈学人面前,实在也是汗颜了。
说到贩书,如今书店进社区,足不出小区就有书店好逛,只是如今的贩书人只看重盈利,家家小书店里摆的尽是畅销书,走进小书店,泡一个小时,再出来没有一点印象,谁也记不住书店里都摆放些什么书,就是一片花里胡哨美女明星。当年郑振铎老先生在上海逛书店,琳琅满目的各类书籍,郑老先生走出来竟然说了两个字“没书”,真是何等的潇洒。我等今天进书店,也是看见了琳琅满目,但走出书店实在说不出里面有什么书。前几天毕淑敏说了一句伤众的话,她说书店里尽是垃圾,惹得写垃圾和贩垃圾的人一片斥责,“怎么可以将精神文明看做是垃圾呢?”将如今许多垃圾说成是精神文明,愧煞精神文明了。
贩书所以高尚,因为贩书传播知识,传播崇高信仰,传播人类文化积累,走过国内不少地方,常常在不显眼处见到一家有水平的书店,铺面并不豪华,也没有高楼大厦,文化氛围极强,架上更是肃穆高雅,满堂散发着书香,就是不买书,看一看也是一种享受。
更何况有心人范笑我将贩书当做是一种乐趣,《笑我贩书》和《笑我贩书续编》二书记载下许多购书人,求书人的逸语逸事,购书人未必都是书评家,购书时的几句闲话,也不属评论范围,更不会造成社会影响,不会惹怒作家和那些作家的“粉丝”,说过就走,无处追究,小书店里的环境无限轻松,难怪范先生的小小书店会成为全国雅士们的茶座,想自己远居天津,无缘光顾这家书店,心中也颇是怏届了。
范先生贩书专著中记载了许多购书人求书人的憨态颠语,读来更觉好看,一位雅士购得一位戏剧权威写的关于梅兰芳表演艺术的专著,那部专著承蒙作者赐赠,我早就拜读过,对于这位朋友的学识、高见甚是钦佩,谁料那位购书的雅士竟然于购得此书后对范先生说,这部书的作者根本不懂梅兰芳。我的天,人家研究梅兰芳多年竟然被讥为不懂梅老板,我真想问问这位口出狂言的老先生,既然只有你一个人懂得梅老板,你怎么不也写一部著作呢?
爱书人么,难免疯疯颠颠,个个自视狂人,说轻说重,没有人计较,不像时下明星,说不得碰不得,稍有不恭,一个电话打过去,“谁谁谁骂你了”,记下的就是一辈子仇。
知书,爱书,给生活添加雅兴雅趣,让人们活得更轻松,活得有文化,活得像个绅士,世界更加美好。读书人其乐无穷,贩书人也是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