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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头鹰似的《新潮》

2006-11-15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杨早 我有话说

1919年1月13日,刚刚结束寒假返校的北京大学师生,收到了本学期第一份《北京大学日刊》,上面大字印着“启事”:本校新潮社印行的《新潮》杂志第一期已送达出版部,请师生速去购买。启事还声明:印行不多,“概不送阅”,但杂志定价三角,本校师生可以二角之价购得。

北大师生对于“新潮社”的名目并不陌生

,早在上学期,他们便已在12月3日的《北京大学日刊》上见到了新潮社的“成立启事”,据称那是一个“同人集合同趣”组成的社团,主旨是“专以介绍西洋近代思潮,批评中国现代学术上、社会上各问题为职司”。北京大学其时正是思潮迭起、社团纷立的年代,新潮社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只有熟悉校内情况的人知道,新潮社的发起人如傅斯年、罗家伦、毛子水、顾颉刚等,都与哲学系教授胡适、文科学长陈独秀相当稔熟,其中一部分人,已有稿件在北大教授荟萃的《新青年》上发表。

然而《新潮》的出版引起了相当的震动。这有两个原因。一来这是第一本“学生自动之刊物”,完全由学生筹办、学生管理、学生发行;二来,听说经陈独秀担保,这份刊物的经费由学校支付,这可是北大社团刊物中的“殊遇”,不能不让人另眼相看。

因此这份刊物的创刊号卖得极好,首印1000份,不到半天就卖光了,再印了3000份,不到一个月,又印了3000份,合上后来亚东图书馆加印的数目,超过了一万份!而北京大学的师生,当时合计不到1000人,其社会影响力可想而知。

《新潮》的中文名是罗家伦起的,英文名则用徐彦之提出的“THE RENAISSANCE”(文艺复兴)。胡适后来说,学生们为刊物取这样的名字,“可能是受了我的影响”,“他们显然是觉得在北京大学所发起的这个新运动,与当年欧洲的文艺复兴有极多的相同之处”。

学生们办的《新潮》,基本上跟着老师们办的《新青年》后面亦步亦趋,如果要说有不同,大概也是两点:一、态度更为偏激,放言愈发无忌;二、《新潮》的读者定位在“中等学校之同学”,李小峰说《新青年》的读者偏重在大青年、高级知识分子,《新潮》的对象,主要是小青年、中学生,庶几近之。两者合起来,就是罗家伦所谓“从当时的一般人看来,仿佛《新潮》的来势更猛一点,引起青年的同情更多一点”。

在讨论的主题方面,《新潮》也避开了社会刊物如《新青年》、《国民》喜谈的政治问题,更专注于旧家庭旧道德的批判、语言文字的改良,以及文艺作品的发表。我们可以举出一卷一号上两篇文字,看出《新潮》大致的风格。一篇是傅斯年的《万恶之原》,直截了当地提出:“‘善’是定要跟着‘个性’来的,所以破坏个性的最大势力就是万恶之源。/然则什么是破坏‘个性’的最大势力?/我答道中国的家庭!”他还说“想知道中国家族的情形,只有画个猪圈”。此文一出,举校哗然,举国青年亦哗然,议员张元奇拿着这期《新潮》去找大总统徐世昌,要求教育部命令蔡元培将《新潮》停刊。而杭州一些青年立即仿效《新潮》创办《浙江新潮》,言辞更为激烈,尤以第三期施存统一篇《非孝》,引起了轩然大波,竟至弄到刊物查封,军警围校。

另一篇是志希(罗家伦)的时评《今日中国之小说界》,猛烈抨击当前流行的黑幕小说、言情小说和笔记小说“把人类罪恶写得淋漓尽致”、“过于荒谬无稽,一片胡思乱想,既不近情,又不合理”、“闭门造车”,又批评报纸上的广告无意识地对社会产生恶影响:常有“卖春药”“医梅毒”的广告,卖秽书卖假货“更不必说了”!作者感叹道:“营业!营业!社会上一切的罪恶借你的名字去做好了!”与之呼应,该号封三的“广告价目”里声明:“恶滥小说,与恶滥药品,其他有害之事物,本志概不为之登广告”;“愿登广告者,如能以原书或原物见寄,纵使审查,尤为欢迎”。

傅斯年在一卷五号答鲁迅的通信中,承认他们在求学时代“不去念书而大叫特叫”“实在对不起自己”,但他把新潮社比作夜猫(猫头鹰),“晚上别的叫声都沉静了,乐得有他叫叫,解解寂寞,况且夜猫叫醒了公鸡,公鸡可以叫明了天,天明就好了”。然而什么是所谓“天明”,新潮社诸君其时大概亦不甚了然,所以鲁迅说他们办刊物是用来作改革社会的器械,但是“还没有设定终极的目标”。

《新潮》编辑部最初由傅斯年、罗家伦、杨振声三人组成,傅斯年为主任编辑;傅、杨出国后,由罗家伦一人主编;罗出国后改由周作人担任主任编辑,毛子水、顾颉刚、陈达材、孙伏园为编辑,至1922年三卷二号止,共十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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