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1910年)[英国]威廉姆・奥潘
画家与自己的模特的关系,是画室秘密中最绚烂的花朵。画家与模特儿属于“同类”,画家往往通过模特儿去发现和发掘自我,模特儿不仅仅在被动地接受画家的挑剔、审视、欣赏和矫正,而且可以成为画家精神的偶像、心灵中的神明、灵感启示者、创造力与想像力之源、疯狂的爱恋对象、公开的情人、性爱的拍档、生活的伴侣以及创作上的同事与劲敌,等等。
艺术史上有不少令人艳羡的画家与模特儿的完美组合和亲密搭档,因为他们伟大的合作,而共同创造出了一种艺术胜境,为人类留下了最珍贵的艺术遗产。但是也有同样多的例子,是带着令人惋惜和遗憾的悲剧性的,他们的合作从最开始的美好、和谐而走向尴尬、不悦、乃至分道扬镳,有的甚至导致互相折磨和伤害,双双成为艺术史上的牺牲品。
画家罗丹和他的模特儿卡米尔・克洛岱尔的关系;画家罗塞蒂和他的妻子、模特儿出身的伊丽莎白・席黛尔的关系,都是艺术史上最令人唏嘘的故事。这些故事已经成为后人探讨与研究画家的性格与创作秘密的资源。
尼娜・哈姆耐特,英国女画家和作家。1906年到1910年,她来到伦敦学习实用美术,四年后到达巴黎,与那里的现代派艺术家如毕加索等,有着密切的交往。尼娜身材曼妙,生性放荡不羁,曾在蒙特马利的聚会上大跳裸体舞蹈,成为艺术家们所追逐的“尤物”。天才的青年雕塑家高迪耶-布莱斯卡以她为模特儿创作了一系列雕塑作品,如《躯干》、《舞蹈家》等。这些作品使尼娜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身体,她曾不无自得地对一位追随者说过:“可别忘了,亲爱的,我可是博物馆的收藏品。”而在另一个场合,她告诉人们说,“我可没有左侧乳头的瑕疵哦!”她指的是一尊大理石像左胸的一点小残缺。
1917年尼娜离婚后,又认识了英国画家和艺术评论家罗杰・埃里奥特・弗莱,并成为他的模特儿和情人。当时弗莱已经50多岁了,但他从像火一样炽热的尼娜身上获得了新生,并自称为尼娜的“老色鬼”。他的名作《沙发上的人体》,就是以尼娜为模特儿的。画面上,尼娜的裸体被地毯衬托得十分漂亮,充分显示了激情重新被点燃后的老画家对尼娜“神奇的性感与优雅”的欣悦。在他们热恋的时候,他还为尼娜画过一幅同样漂亮的《尼娜・哈姆耐特肖像》。
法国美丽的女画家玛丽・瓦拉东,被认为是所有职业模特儿中最富有传奇色彩和最成功的一位。她15岁开始给画家夏凡纳做模特儿,并很快成了夏凡纳的情人,同时也成为巴黎蒙马特区的画家们最为欢迎的模特儿之一。不过,从此她在与众多男画家的关系上也变得无限放纵和随便,与她有染的画家可排出一个长长的名单,以至于当她的儿子出生后,她自己也无法断定谁是孩子的父亲,面对人们的询问时,她只好如实回答:“可能是夏凡纳的作品吧,要不就是雷诺阿的杰作?”当时在场的另一位西班牙画家尤特里罗幽默地说:“既然是优秀画家的作品,恐怕我也应该签个名了。”不久他就与瓦拉东同居,并让瓦拉东的“师出无名”的儿子莫里斯冠以他的姓氏:莫里斯・尤特里罗。
雷诺阿以她为模特儿画过《梳头的女孩》、《DANCE AT BOAGIVAL》和《浴女》等名作。在夏凡纳、雷诺阿等画家之后,她又成了劳特累克的模特儿和情人。她在做模特儿的同时,开始留心学习绘画技巧。有一次她拿着自己的一幅习作给劳特累克看,劳特累克看后鼓励她说:“你应该学习画画。”并建议她改名为苏珊・瓦拉东。从此,她由一个职业模特儿而开始走上画家的道路。几年后,她遇见了德加,就拿自己的一些作品送给德加请教,德加看后兴奋地说道:“恭喜你,你是我们中的一员了!”随即买下了她的17幅作品,并将她的名字与高更、凡・高等画家并列在一起了。
1914年,将近50岁的苏珊・瓦拉东,与她儿子的好友、小她20多岁的青年画家安德列相爱并结婚。婚后第二年,她举办了自己的第一次个人画展。她的作品以自画像和裸体画为主,轮廓大胆,且色彩丰富,在画面的整体把握上,透出相当的成熟和从容。
《简・1930》(1930年)[英国]凯利 |
“简”是画家的模特和妻子,更是他的缪斯和星辰。星辰所照耀到的地方,画家的生命也在那里熠熠闪光。
在与20世纪欧洲画家们合作过的女模特儿当中,英国女子玛格丽特・凯尔西,也许是与众多画家一直保持着良好关系、并且互相得到了最多的敬重的一位。我们从许多英国画家的作品里,可以与这位美丽的“名模”相遇。她曾经为萨金特、梅勒迪斯・弗拉姆顿、阿兰・毕顿、查理斯・惠勒等许多画家、雕塑家工作过。她虽然出身于贫苦之家,但是一当上模特儿,就因其苗条、优雅的形体与气质而受到画家们的拥戴。萨金特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兴奋地说道:“放心吧,我们会让你成为顶级模特儿的!”然后他转告朋友们说,“我们有救了,因为我刚才遇见了一个名模”。
凯尔西受过专业舞蹈训练,不仅体形漂亮,而且气质非凡,并且十分敬业,可以一动不动地摆出长达四个小时固定的姿势。她在工作中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与独立的人格,与画家们友好相处,同时也从内心里敬重着那些天才的画家。她曾这样评价过阿兰・毕顿:“他是我的上帝,而我是他唯一真正使用过的一个模特儿――他画了我10年,同时还教育着我,教我识字,学习古典文学,以及如何在餐厅熟练地使用刀叉。他赐予了我一切。”毕顿于1938年被选为英国皇家艺术院预备院士,可惜英年早逝,没有来得及取得正式院士的荣誉。他为我们留下的那幅《玛格丽特・凯尔西》,尽显了凯尔西的美丽、文静与优雅。查理斯・惠勒爵士著名的青铜雕塑作品《春天》,也是以凯尔西为模特儿的。而在梅勒迪斯・弗拉姆顿的画笔下,凯尔西舞蹈演员一般的身材和神情,被表现得那么清新脱俗。
《玛格丽特・凯尔西》(1928年)[英国]梅勒迪斯・弗拉姆顿 |
有人说,玛格丽特・凯尔西写下了整个模特儿历史上唯一完美和辉煌的一页。因为有了她,才使得英国写实主义画家们为挽回现实主义画风在20世纪艺术史上的颓败气象所做的努力成为可能。
女模特儿的裸体描绘,不仅是画室里的秘密之一,也是艺术史上一个常谈不衰的话题。法国19世纪具有反叛精神的画家库尔贝,因为《睡》、《女人与鹦鹉》以及《浴女》等表现女性裸体和同性恋主题的作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被贴上了“色情画家”的标签,而招致了来自传统阵营的责难与非议。而他的代表性作品《画室》,原来有一个长长的副标题是:“一个现实的寓意,概括了我7年来的艺术生活的情况”。这幅画里一共安置了30多个人物,库尔贝自己解释说:“我在中间做画,右边是我的同道,即朋友们;左边是另一个世界,人民、忧郁、贫困、财富被损害者和那些损害他们的人,生活在死亡边缘的人们。”在这幅带有深刻和复杂的寓言性质的作品里,库尔贝实际是在用那个裸体模特儿和小孩,分别代表他的“真实”和“无邪”的艺术原则,同时,也蕴涵着对自己所遭受的非议的辩护。
《画室》(1855年)库尔贝
20世纪意大利画家阿曼迪奥・莫迪里阿尼,其艺术生涯虽然短暂,但他几乎一生都在描画裸体模特儿。女性裸体画是他的作品中最为动人的部分。他的裸体模特儿多半并非职业模特儿,有的就是偶尔遇见的女招待、售货员等。但他对她们的身体充满了热爱与激情。他赋予这些年轻的身体以妩媚的姿态和生命的活力。在这些青春的、热烈的肉体上,涂抹着他内心的激情,呈现着他的女性崇拜和更深层的精神交流。
《软垫上的裸体》(约1918年)[意大利]阿曼迪奥・莫迪里阿尼 |
《坐着的裸女》,被称赞为莫迪里阿尼的裸体画中最美丽的一幅,画中的女子面容有点漠然,但那种温柔的神态十分具有感染力。还有《软垫上的裸体》,也被认为是莫迪里阿尼的一幅融朴素的构图、流畅的线条、柔和的色彩于一炉的杰作。西方表现女性的绘画,即使是女性裸体,也一直回避描绘女性的体毛。通常的观点是,阴毛或腋毛,足以损害女性身体的纯洁性与艺术美感。但莫迪里阿尼却为舒展着双臂躺在软垫上的裸女画出了阴毛和腋毛。这使得莫迪里阿尼的裸体画带上了一种强烈的色情主义和异端色彩。
与莫迪里阿尼在使用模特儿上有些相似的是,英国画家伯纳德・福里特伍兹・沃克、女画家多德・普洛克特等,也经常不用职业模特儿,而是选择一些来自劳动阶层的健康、美丽和充满生命活力的青年女性,充当自己的人体模特儿。他们的作品因此呈现出一种清新与质朴的风格。
但也有一些职业模特儿拒绝给画家们做裸体模特儿,为的是保持自己的尊严。出身于英国什罗郡一个乡绅之家的玛丽・丽奥伊德,是19世纪90年代里在英国画家中间最有人缘的职业模特儿。她因为体形高挑、秀美,气质里具有一种娴淑与优雅的古典美,而成为当时许多画家极其追捧的模特儿。约翰・埃弗莱顿・米莱的《信徒》,弗里德里希・莱顿的《燃烧的六月》,都是以她为模特儿的。不过她一直坚持不做裸体模特儿。进入20世纪之后,因为患了一场重病,使她失去了重新进入画室的机会,因此也失去了收入。“我所熟悉的画家一个接一个地去世。我也变得越来越穷,住的房子也越来越破旧。”最后她不得不依靠给人当缝补工和清洁工维持生计。
大多数职业模特儿的命运,是与画家的关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玛丽・丽奥伊德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这些模特儿的一个缩影。反过来说也是如此。当自己最热爱的集模特儿、缪斯和生活中的妻子于一身的玛特一旦离开了自己,法国画家博纳尔竟绝望地说道:“我的人生至此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