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阎崇年:学术与普及

2006-12-20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最近《中华读书报》问我三个问题:今年读什么书?怎样看待学术化与大众化的关系?课堂教学与电视讲坛是怎样的关系?下面我就这些问题依次谈一下自己粗浅的看法。

我是一个专业读书人,但很少完整地

读完一本书。因为专业的关系,常常是查书,而不是读书。

读书人从所读的书按时空分类,一种是时间类的书,如历史书;另一种是空间类的书,如地理书。很多人关注历史类的书,特别是近年来兴起一个读历史类图书的热潮。这值得关注,也值得赞扬。拙著《正说清朝十二帝》,已经销售40多万册,《明亡清兴六十年》(上)也已经发行20万册,其下册最近就要同读者见面。

地理类的图书,好像很少像历史书那样热销,但我觉得,地理书很有看头。二十四史中,《汉书》开始列《地理志》。地理书有区域地理、自然地理、人文地理、经济地理、军事地理、历史地理等。清人顾祖禹著《读史方舆纪要》就是一部很有价值的历史地理著作。作者虽“为人奇贫”,但“不求名于时”(魏禧语),经二十年,十易草稿,精益求精,方才成书。受此启发,我经常看地理书,也经常看地图。2006年常看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集》(星球地图出版社)。上个世纪40年代,在书店、书肆看到的地图,书的封面总印上“最新”二字。后来慢慢懂得一个道理:地图越新越好,文物越旧越好。所以,选地图书要选最新出版的(研究地理学史的除外)。我有个习惯,地图集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边走边翻,边看边查。每走到一个省、市、县、乡、村,都要打开地图查阅。路上所经过的山川、地形、交通、里程、地名、景观、文物、胜迹等都要同地图的载述相印证。我建议,大家不妨预备一本地图集或地图册,随身携带,随时翻阅,持之以恒,必获大益。

在2006年,文化界、学术界提出一个新的问题,就是学术化与大众化的关系。怎样看待这种关系呢?这里举历史学为例谈谈我的看法。历史学的发展经过为神服务、为君服务、为民服务三个时期。现在已经进入21世纪,史学的“神本主义”、“君本主义”都应当成为过去时,史学应当为民服务,迈步走向民众广场。21世纪的史学为民众服务,仍有多种功能――如学术、文化、资治、教化、传承,其中最重要的是学术研究功能与大众传承功能。前者,主要是学术研究;后者,主要是大众传播。

关于学术与大众的关系,王光先生概括为三种形态:向大众讲学术,向大众讲大众,向学术讲学术。这里我想起雍正帝说的一句话:“为君难。”他的儿子乾隆帝则说:“为君难,为臣不易。”套用这句话,我认为:“学术难,通俗不易。”其原因之一是,必须是自己具有渊博的学术涵养。给受众一杯水,自己需要准备一桶水。自己明白十分,能使受众接纳五分就算不错。向学术讲学术难,向大众讲学术更难。因为:第一,必须把学术搞清楚,不能以己昏昏而使人昭昭。第二,观点、史料引文向学仁讲述,直接引述即可;而对其翻译、解读、诠释能使大众听懂,当然比直接引用更困难;第三,由学术到学术是一种文化升华,由学术到大众也是一种文化升华。所以,《礼记・学记》曰:“教然后知困。”又曰:“教学相长也。”在普及历史知识过程中,特别是我在中央电视台主讲《清十二帝疑案》和《明亡清兴六十年》两个栏目,讲了之后才知道其难;教了之后才彼此长进。

所谓“学术―大众―学术”,就是说以学术研究为出发点,向大众普及历史知识,最后达到学术之效果。历史知识的普及,过去主要是纸质媒介,要求文字简明、准确、通俗、生动等;现在电视媒体对主讲者除上述文字要求外,还应当具有声音、形象、画面等多项内涵。因此,科学知识普及传播,电视媒体比纸质媒体要求更高。制片人万卫先生概括《百家讲坛》的主讲人,要具有学术涵养、电视能力和人格魅力三大因素。这是《百家讲坛》6年来,上千位学者主讲经验与教训的一个总结。

史学的学术化当前没有争议,有争议的是:史学要不要民众化?史学的学术化与民众化是怎样的关系?所谓“时尚史学”、“通俗史学”、“摇滚史学”、“娱乐史学”等都是值得商榷的论点。史学是一种科学,摇滚是一种艺术,史学何以摇滚?

史学从来都被时尚,孔子修《春秋》,使乱臣贼子惧,不就是一种时尚吗!历史本来是通俗的,《论语》是孔子讲课学生的笔记,加以整理而成。《论语》在当时是很通俗的。一些时尚的名词,后来成了典故。于是出现“注”、“疏”、“论”、“解”、“考”、“传”、“案”、“释”等学术表述形式。同样,现代“四人帮”、“三面红旗”、“坐喷气式”等名词,若干年之后都要考据、要诠释,否则人们看了不懂,这不就成为一种学问了吗!所以,不要把学术与通俗两者绝对化、对立化。那种轻蔑史学大众化的学术贵族态度是不可取的。

史学学术化与史学大众化,其思维与表述的路径不同:史学的学术化主要是提出问题、?集史料、审慎考据、分析论证、科学表述、做出新论,是一个求真求是的逻辑过程。而史学的大众化主要考虑对象的十个不同――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职业、不同阶层、不同文化、不同时间、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不同国籍。学术普及应尽量地深入浅出,雅俗共赏,准确表述,满足广大受众的愿望与要求。

学者应当在书斋里您为什么要出现在荧屏上?我认为:“学者”的形态是多元的――有学术型学者,如长期在书斋里从事学术的开拓与研究;有教育型学者,如孔子说的“述而不作”,长期以教书为主,而不以研究与著述为主;有编辑型学者,一些从事书、报、刊、影视、网络等媒体的编审、编导等高级职务者;还有活动型学者等等。其实,我从学历史至今50年,从研究清史至今44年。在这漫长的寒窗孤寂生活中,2004年和2006年,我出来两年晒晒太阳,难道不可以吗?况且,我也在国内外多所大学讲学,在大学兼课。我在北京大学开《清朝开国史》课,进行“传道、授业、解惑”,听课的学生限定50人。我在“百家讲坛”主讲“清十二帝疑案”、“明亡清兴六十年”,据统计每一讲观众多达千万人,也是在“传道、授业、解惑”。二者相同之处都是在“课堂”或“讲坛”讲课;不同之处仅是“课堂”或“讲坛”的空间大小而已。电视是当代最为强势的媒体,学者应当与时俱进,加以利用,传承历史,以尽天职。试想,在雕版印刷、活字印刷的时代,去埋怨人们为什么不用甲骨、竹简做文字载体而用线装书呢!这岂不是堂・吉诃德式的见解吗?

学术的研究与普及是否有矛盾呢?应当说既有矛盾、也有统一。史学在大众传播过程中,教学相长,相得益彰。学术力求通俗,通俗中有学术。以明清萨尔浒大战为例,其胜其败,就是一个“分合观”的问题。战争指挥者其智慧的精华在于:尽最大的努力,将敌人的力量分,而将自己的力量合――以合对分者胜,以分对合者败。因此,要感悟“分合观”的智慧:在军事上,将敌人的力量分,而将自己的力量合,以合胜分;在政治上,将对立的力量分解、分化,壮大自己,以多胜少,以强胜弱;在工作上,将复杂的问题分解开,集中力量,分别解决;在学习上,将难点分开,逐个化解,分步解决。这样,在普及中有提高,在提高中又普及。史学的学术化与大众化,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以上看法,挂一漏万,管窥蠡测,还请读者指正。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