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读书版编辑,自然能在回顾时对一年来好书坏书了如指掌,亦会尴尬于大部分书名之下只不过翻翻罢了――所以还是不提为好,更何况纵使细读,也不过是捧一个流行性阅读的场。从一个普通读者的阅读年历可能看不出任何读书界与出版业的走向,但往往普通读者的身份才是以评介书籍为职业的编辑所向往的,至少现在我是。
年初的两部本土制作堪称大手笔――莫言的《生死疲劳》(作家出版社,2006年1月)和余华的《兄弟》(下,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年3月),都无可非议地引起了轰动,小说都有不能让人忽视的特别好的东西,对我来说就是《生死疲劳》的某些章节,《兄弟》(下)的故事。相比阿富汗籍作家卡勒德・胡赛尼那本改改就可以当做好莱坞剧本的《追风筝的人》(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4月),它们自然不够好读,在叙述方法上不能尽如人意,留下不少缺憾。不过说实话,《追风筝的人》好读是好读,但是格调不高。并不是感天动地的即一定是好作品。也许,今年最好看的纯文学作品当属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8月),这本同样厚厚的小说在全世界都赢得了好看之名,10月,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这位敢于大声说话的作家。《我的名字叫红》读起来是一种享受,这种享受有别于读以色列作家梅厄・沙莱夫的《蓝山》(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3月),《蓝山》不仅容量庞大,叙述分陈,还在于它整个氛围的博大厚重。从俄罗斯大地迁徙到以色列的第一代犹太人,他们开拓土地繁衍子孙的故事,这里有很多“奥雷连诺上校”。这部小说写得艰苦、粗粝、偶有癫狂,而正是偶有癫狂让小说谱上了“叙事曲”的调子。我非常喜欢那个老是把奶牛背在背上的舅舅!
一个外国作家往往会给他国家的文学魅力定下调子,梅厄・沙莱夫正是这样的人,虽然他不如阿莫斯・奥兹那么著名,但他的小说传达出了以色列文学的某种品质(正如耶胡达・阿米亥的诗歌带给我的)。读过阿伦德哈蒂・罗易小说的读者或许也会这样认为,在她的小说里,印度的迷人融化在充满想像力的阅读瞬间――只是我个人觉得,这种体验会在《卑微的神灵》(南海出版公司,1998年)里而不是《微物之神》(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尽管前者不过是八年前的旧版而后者还是引进台湾版。
好看不是一部作品高下的判断标准,但好看的作品势必能在读者那里赢得一个不错的印象分,对学术著作而言,这尤其重要。王笛的《街头文化:成都公共空间、下层民众与地方政治,1870-1930》(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2月)和白谦慎的《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三联书店,2006年4月),一个考察成都的茶馆变迁,一个研究明清际代人物的书画作品,两本书都写得娓娓动人,没有常见的学术理论、学术名词,真正的深入浅出写法,这也是田野调查、艺术史的一种写法。同样,艰深也未必是判别作品高下的标准,《法国与德雷福斯事件》(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3月)和其后出版的汉娜・阿伦特作品《黑暗时代的人们》、《精神生活・意志》、《精神生活・思维》(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7月、8月)都是不可不读的发人深省之作。不过,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些人这些书――捷克诗人赛弗尔特的回忆录《世界美如斯》(中国青年出版社,2006年1月),何兆武先生的回忆录《上学记》(三联书店,2006年8月),《雷蒙・阿隆回忆录:五十年的政治反思》(新星出版社,2006年9月),胡颂平编著的《胡适之先生晚年对话录》(新星出版社,2006年10月)。在这些回忆录中,不仅有所谓八卦故事,更有所谓时代氛围及其个人智慧。也正是因为这些书,对我来说阅读是无法盘点的,不会因为出版时间作出个人阅读的划分。这也是我觉得为何卡尔维诺《为什么读经典》给我最大触动的原因:书诚然是一本本读的,更是一天天读的,在时间之中,区分了速食阅读、流行阅读以及经典阅读。对我而言,《雷蒙・阿隆回忆录》和《世界美如斯》都是将会带到明年去的书,这两本书引发的对法国知识群体的阅读、对东欧文学的阅读会波及更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