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艺术史的人都知道,1929年,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画家马格利特画了一幅名为《形象的叛逆》的作品。这幅画很简单,画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烟斗,下方是一行法文“这不是一只烟斗”。似乎很矛盾,而画家就是在用这个显然存在的矛盾告诉人们:事物形象不等于事物本身,再现与再现物之间有着复杂的矛盾关系。如果说,马格
这部作品首先颠覆了我的预先判断。一个是对于作品形态,一个是对于法医职业的认识。在《我是法医》里,虽然平常所熟悉的刑侦类作品的构成元素基本上都存在,结构方式也是常规的递进式叙述,但是,整个文本却给人一种陌生感。作者虽然写的是各种命案故事,但他从不渲染凶案现场,除了不用血腥和暴力刺激我们的神经外,还故意打断节奏,经常跳出叙述的状态,表达感受和思想。金圣叹在点评《水浒传》时,就情节的递进和节奏的加强,高度称赞过施耐庵,“此篇节节生奇,层层追险”,“令人一头读,一头吓”(三十六回首评)。可是《我是法医》的作者不但很少故意制造障碍和悬念,反而经常让人在紧紧提起一口的气的时候,又给人留下缓一口气的时机。如果看到“我是法医”的题目想到的是血腥和暴力的场面、故弄玄虚的情节和英雄化的人物模式,那么作者就是要颠覆这些在戏剧化的审美培养过程中养成的习惯和常识,使之还原常态,他告诉大家生活不是戏剧化的,生活大概就是一种充满了偶然因素的自然流程,而法医仅仅是一种职业。正像作者自己所说的:“作为一名法医,我非常清楚这个职业现在面临的种种不公正待遇。我无法去改变世界上所有人的想法,我想做的只是通过这个博客让世界有更多的人了解我们这个职业,了解我们这一群人。”因而,“我是法医”的潜台词告诉我们,这不是命案故事集,也不是悬疑大剧。
抛弃了渲染、刺激、设计等等“好看”的基本技巧,是不是就意味着不好看了?点击量最有力地说明了它是成功的。在某种程度上,好看意味着浅显、平庸的大众文化作品。我想《我是法医》又颠覆了我们的理论常识。一部大众化的作品可以是有情趣的、有思想的、有境界的、有艺术性的。作者颠覆了众人的欣赏习惯和审美判断,同时也让我们的期待视域和作品之间产生了审美的距离。我们本来是带着寻找刺激,甚至窥探的心理来阅读的,但是,我们却看到了平实与真情;我们本来是准备娱乐一下的,却遭遇了感动。
作者用一种平实的语言构筑了真实的生活状态和职业状态,也构筑了一个对于真情的文本召唤结构和审美心理结构。在作者的叙述中,我们经常可以读出一种“无可奈何”和“必须如此”的内心语汇,比如说《母爱》、《枪火》、《民工》等等,很多次作者用或显或隐的话语描述他的情感选择和职业选择的矛盾,这是常人的情感和职业者的理性在心理的斗争和挣扎,非常真实。于是读者一方面对于作者流露出的感性表示同情和共鸣,另一方面又对一个职业者的理性精神表达敬佩和认同。其实,每一个人在生活中都面临过这样的矛盾和挣扎,对于这种状态的熟悉和对作者处理方式的认同,实际上就构成了读者对于作品中召唤结构的呼应,和审美需求的满足。从阅读一开始的习惯被颠覆、期待被打破,到情感的呼应和心理的满足,这之间存在一个制造距离和拉近距离的心理落差。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不断把新的阅读经验上升到意识的层面,调动感性的和理性的所有审美心理因素,来呼应召唤结构,填补作品留白,最终获得更大的审美愉悦。这个过程对于作品来讲是艺术性的体现,对于读者而言则是审美体验的升腾。
这是一个浮躁的年代,现代都市人被称作是“笼中人”,“笼中人”的生活有紧张和压力,有浮华和虚伪,有隔膜和冷漠,而独独缺乏真情的滋润,所以,“笼中人”的心灵都粗糙了,麻痹了。我们在众多的大众文化产品中也看到了很多制造出来的“催泪弹”,一开始也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是滥情的结果是心灵外壳更加坚硬。但是这一次,包裹着层层老茧的心灵在作者并不用力的敲击下却怦然裂开了。人们被感动,因为在这么一个浮华的年代,有人如此认真地、心平气和地、毫无功利地做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更因为一个心灵首先向你敞开了,真实的、真诚的、充满爱的关怀的心灵敞开了,真诚的召唤得到的自然就是感动,《我是法医》再次印证了“情动于中,则行于言”的古老理论,让人们领悟了涓涓细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