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杂记》,季羡林著,新世界出版社2007年1月第一版,29.80元
“奇文共欣赏,厚谊相与怀”。在日前召开的季羡林先生新作《病榻杂记》出版座谈会上,各位学者和出版界
一个细节是,遵从季先生的意思,与会的学人们都口称“先生”,而不称他为“国学大师”、“学界泰斗”。
袁行霈(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北京大学国学研究院院长):季羡林先生的《病榻杂记》读来十分亲切,就像平时听他聊天一样。他说的都是大实话,没有丝毫夸张和造作,显示了他为人的朴实,这朴实是有力量的。这本书包含着季先生对人生的哲学思考,然而没有深奥的概念和推理,更没有故弄玄虚的术语和名词,只是朴素地说出他本人对于生老病死的深刻思考。从《病榻杂记》我们可以全面地看到季先生对生命的态度。
中国古代文学家和学者中,像季先生这样高寿的实在不多。陶渊明据说只活到63岁,李白活到61岁,杜甫59岁,苏轼65岁,陆游86岁,朱熹71岁。与季先生同为山东人的辛弃疾活到68岁,孔尚任69岁,王士祯78岁。季先生以95岁的高龄,仍然笔耕不辍,为社会贡献出高水平的著作,这实在是一个奇迹。季先生在创造这个奇迹的过程中付出了多少辛苦,需要多强的意志力,常人是无法想像的。
前年,北大中文系为林庚先生祝贺九十五华诞,季先生听说了,在祝寿会当天上午,斜靠在病床上亲自写了一封祝贺信,说:“我们都是老实人,不喜欢做惊人之笔。”“老实人”这三个字,真是夫子自道。
徐苹芳(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随笔、小品的体裁是最能表露作者心灵、性情的。在这一点上,《病榻杂记》很像巴金的《随感录》。用极其平淡的笔调,有时还略带诙谐,娓娓道来,犹如促膝谈心,让人爱不释手。所谈内容包括人生哲理、治学心得、往事忆旧、怀念故人,还有在医院治疗的经过。谈的多是具体的事,但在言谈话语之间,却时时流露出因事而发的道理,这些道理中往往又蕴藏着极为精辟的见解,读来有拨云见日、顿开茅塞之功。
《病榻杂记》是一位九十多岁高龄的老教授平和地讲述他毕生的经历,寓教于生活之中,可谓字字珠玑。最后,我还是借用季先生在《悼巴金》一文中称赞《随感录》一书的话,为《病榻杂记》作一个评赞吧!那就是:《病榻杂记》全书充满了“爱国爱民的激情,炽燃心中,而笔锋又足以力透纸背,更引起了广泛的注意和反响”。
柴剑虹(中华书局编审、敦煌学会秘书长):季老回忆他的小学、中学生活的文章里跳动着他的赤子童心;文如其人,季老在病榻写就的文字中活跃着他的健康思维。
我也曾看过有些名人自叙他们少年时代的回忆文章,总感觉是在为天才儿童的自命不凡作注。季老的文章则不然,字里行间朴实无华,看学校、老师、同学,谈家庭、亲友、社会,都是那样童言无忌,和盘托出,毫无掩饰。季老回忆学生时代的文章还有一个极珍贵的价值,就是在尽力帮我们捡回传统教育的精华。季老在文中提到:“我觉得,今天的少儿读物图画太多,文字过少,这是低估了少儿的吸收能力,不利于他们写文章,不利于他们增强读书能力。”如今“图文书”越出越滥,出版商关心的只是利润。季老的忆旧文章也是在做“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的呼吁,对于改革今天教育体制的弊端,对于当今解决“国学热而不知该如何热”的疑惑,都有振聋发聩的作用。
读完《病榻杂记》,便知道说季老“身居斗室,心系天下”一点都不过分。他对“天人合一”、“一分为二”及其与哲学、美学关系的思考,对爱国主义、社会公德、恐怖主义的分析,对发布广告、拆古建筑、奔小康等等的认识,对老年、疾病、生死的考虑,还有对人和事的评价,包括对自己的反躬自省,均可谓深思熟虑、直言不讳。
张光?(北京大学东语系教授、《季羡林先生》一书的作者):季羡林首次对自己的人品作出了评价。他在《病榻杂记・在病中》中写道:“我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好人,但不是一个不讲原则的滥好人。”
先说“平平常常”。季羡林是北大著名教授,学贯中西,博古通今,著作等身,有崇高的社会地位、极大的知名度,还做过全国人大常委、政协委员、北大副校长,是50多个国家级学术团体的负责人。但他从来不认为这一大堆头衔就改变了自己平常人的身份,这是他平民情结的表现。
再说“好人”。季羡林说,一个人能为别人着想的水平达到60%,就算一个好人。季羡林“自认能达到,只能把自己归好人一类”。这一次季羡林不客气了,他当仁不让。他家的保姆从四川农村来,不会发面,做的包子放进锅里时多大,蒸出来还是那么大,吃起来像石头一样硬,季羡林却安慰说:“没关系,慢慢来。”得知保姆的儿子独自在老家没人照顾,身体又不好。季羡林叫她把儿子接来北京,在季家免费吃住,还亲自为孩子联系到北大二附中上学。
但是,季羡林也说:“在大是大非问题面前,我会一反谨小慎微的本性,挺身而出,完全不计个人利害,我觉得,这是我身上的亮点,颇值得骄傲的。”
季羡林说《病榻杂记》:
我知道,人世间大概还有一些关心我的朋友,他们有的会想到:“季羡林到哪里去了?”现在这一本小册子就可以告诉他们:季羡林还活着,不过是经过了一段颇长的疾病的炼狱,现在正从炼狱里走出来,想重振雄风了。
季羡林声言不“封笔”:
我有一个优(缺)点,就是永远不让脑海停止活动。
我舞笔弄墨已有七十来年的历史了,虽然不能说一点东西也没有舞弄出来,但毕竟不能算多。我现在自认还有力量舞弄下去,我怎能放弃这个机会呢?
我不能封笔。这就是我的结论。
《病榻杂记》中之“小情趣”:
吊瓶输液是治病必不可少的手段,但吊得一多,我心里的怪话就蠢蠢欲动。最后掠寻李后主写了两句词:
春花秋月何时了?吊瓶知多少。
《病榻杂记》中之“大道理”:
对你目前的九十五岁高龄有什么想法?我既不高兴,也不厌恶。这本来是无意中得来的东西,应该让它发挥作用。……歌颂美好的事物,九十五岁是不够的。因此,我希望活下去。岂止于此,相期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