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与鬼》的书名源于《韩非子》里的故事,一位皇帝问宫廷画师:“什么易画?什么难画?”后者回答:“犬马难描,鬼魅易画。”在世人眼里,日本是个谜面多于谜底,虚幻胜于真实的国家。12岁随家人定居日本
且看科尔笔下“黑暗日本”的真相:
在“规则至上”的日本学校里,连学生的方便问题都要作出规定。京都市中、小学的厕所里十多年来从不放置手纸,教育委员会的说法是:“早上在家里方便,到学校就省得去厕所了。”学生的课业负担远远超越了承受的极限,因而也难以发展个人的兴趣和爱好。文部省近年又大力提倡“终生学习”。这一观念本身不错,问题是,在小学、中学里不让学生独立思考,大学阶段学生逍遥度日,成为社会人后,追求个人兴趣爱好的时间又被剥夺,这样的人上了年纪后,是否还会产生学习欲望?科尔对此深表怀疑。
16世纪创立的池坊流,是日本最古老、最权威的花道流派,但它在东京举行的花道展上,一半以上的花艺作品用丙烯给花刺上色、以银纸装饰覆盖叶面、给枝条罩上一层玻璃纤维的雾。以崇尚天然为己任的花道艺术家居然要靠丑陋的材料来伺弄花草,给他们定个“艺术沦丧”的罪名绝不算轻,起码也是一种有辱师门的行为。这显然是日本传统艺术的“黑暗时代”。
最“黑暗”的表征,应该是随处可见的大型建筑工程。日本人在全国111条主要河流上修建了2800多座堤坝(仅有3条河流暂时“漏网”),甚至不惜为此改变其天然河道。55%的日本海岸被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和巨大的钢骨水泥四角切块所覆盖和规整,原本点缀江山、多姿多彩的海岸线,成了千篇一律、毫无个性的“复制”景观。最具灾难性的是谏早湾湿地围垦工程。谏早湾原有包括珍稀的泥飞鱼和一些濒临灭绝的蟹蛤类在内的300多种生物,筑坝围垦后,新的土地有了,水域内一切宝贵的生物却消失了;农用土地有了,而当地农民总数比围垦前减少了一半,再也没有劳动力来开发利用土地了。放眼今天之日本,大型水坝蓄满了根本就不用的水和电,壮观的大桥连接着荒无人烟的岛屿,几乎没有一座山腰不是由碍眼的水泥建筑所支撑。“建设中毒症”蔓延整个日本,这绝对是日本自然风光的“黑暗时代”。
浏览这些画面,我们终于明白,日本非但不是我们一直所以为的事事成功的现代化国家,反倒在许多方面堪称失败的典型。然而,随着阅读的深入,我们依稀感到,书中描述的情形,似曾相识,并非只是别人的“家务事”,中国人在这幅真实的日本肖像面前,还真没权利取笑。我们不妨冷静地反省一下自己:我们不是也曾在狂热中盲目游走?我们不是也曾亲手为破坏大自然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我们不是也曾在蝇头小利的诱惑面前迷失了理性?科尔说:“中国应该庆幸日本在亚洲率先走了现代化之路,因而可以提供足够的教训。”难得他有这份国际主义胸襟,而且话又说得分外含蓄、客气,但不知怎么,我听着总无法潇洒轻松起来。
《犬与鬼》,〔美〕阿列克斯・科尔著,周保雄等译,中信出版社2006年3月第一版,2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