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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意识:苏醒于喧嚣之外

2007-03-1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张泉 我有话说

传媒过度关注国家,则可能忽略社会;过度关注目下,则可能漠视前昔。读者们的日常所见,往往只是精英文化与传媒体制合谋制造的冰山一角,广大的内容被迫沉淀于民间,等待无声消亡的命运。 

1970年代的台湾《汉声》杂志,1980年代末的《

苏州杂志》,以及2000年代的《生活月刊》。它们甚至可被视为每隔15年一次的精神复归与思想启蒙。杂志界的这三个时间节点,实际上也暗示着当代中国思想的变革与抉择,每每经历喧哗躁动,又终于平静下来反观民族的内心。

 

惊梦

我曾在一盏昏暗的台灯下听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说话。

“我不怕死,我只是担心事情来不及做完。”

那时,我正为《生活月刊》的吴歌专题奔走江南。我要寻找的这位老人名叫朱海容,三十多年间,他全凭一己之力遍寻吴歌传人,默默整理出数百万字的吴歌作品,支撑着这种残存的文化式样。当人们终于想起要以吴歌申报文化遗产,老人多年的奔忙疾呼才找到兑现的路径。他欣喜地给我看那几个月间各种报刊杂志对他的采访、对吴歌的报道,那些报道的广度与深度令我惊讶。几天后,在回上海的火车上,我翻看着老人的一摞关于吴歌的专著,才发现,各种署名的报道,几乎都一字不落地抄自老人的书。然而,那些抄袭已足以使他高兴。那时我想,如果强行嫁接李白和白居易的两句诗,我们会看到与现实何其熨帖的效果――“吴歌一曲动君心,分明怨恨曲中论。”

“我不怕死,我只是担心事情来不及做完。”

一年以后,我不断地被这样的感叹裹挟着。在丝绸之路那些凋敝的城市间,在商务印书馆焕然一新的办公楼,在龙泉的铸剑室,在南京博物馆考古队幽暗深邃的房间……这些感叹来自民间――不同年龄、职业、身份的人们,然而无一例外,他们发现各自所关注的传统文化正被时光无情毁去。在相关部门和媒体失位的情况下,民间大量承担着记录与保存的职能。这些民间的精英们在各自的领域里成就卓越,他们为世俗世界消耗生命,为维系一种文化传统而希望获得支援,世俗世界却按兵不动,坐视生死。

传媒过度关注国家,则可能忽略社会;过度关注目下,则可能漠视前昔。在中国,不乏以“地理”“遗产”作为后缀的杂志,不乏动辄以发扬民族文化为噱头的报刊,然而,前者给予读者的往往是幻灯片式的景物演示,后者从事的更是扫盲性质的普及工作,无意触及文化与传统的实质。如果类比海明威的冰山理论,那么,读者们的日常所见,往往只是精英文化与传媒体制合谋制造的冰山一角,广大的内容被迫沉淀于民间,等待无声消亡的命运。公众思想被表象钳制,我们的眼睛,毕生被冰山蒙蔽。

悖论在于,每一种隐藏于民间的文化传统,一旦开始被重视和鼓吹,其实也就意味着,它已经垂危到需要被关进博物馆的展柜里。这些民间的文化传统中,积聚着一条贯穿的线索――关于古老中国的秘密。在这场抢救的过程中,杂志的编辑、记者、摄影师们的所知与所为,其实极其有限,他们不可能获得足够长的时间去寻找和发现,更何况许多传统文化已然消亡,无从亲历。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民间的记录者们,这些潜伏于民间的力量通过长时间对传统的关注和考量,构成编辑部之外更为辽阔的空间。

复归

我们不妨以三本杂志的历史来区分中国杂志界民间意识复苏的三个时段。1970年代的台湾《汉声》杂志,1980年代末的《苏州杂志》,以及2000年代的《生活月刊》。它们甚至可被视为每隔15年一次的精神复归与思想启蒙。

创刊30余年的《汉声》杂志已将使命转向建立“中国民间文化基因库”。它的采编团队对中国民间传统文化进行课题研究式的层剥与深度挖掘,它给予作者们的时间的丰裕度,它深入浅出的态度,时至今日依然是国内其他媒体望尘莫及的。去年《时代周刊》在the best of Asia的评选中将“最佳行家出版物”奖颁发给《汉声》,然而,与《汉声》系统、立体化记录保存的传统建筑、民俗相比,这个奖项显然不足以涵盖《汉声》意义的全部。

《苏州杂志》则是一本更为纯粹的杂志,它像澳门的《文化杂志》一样,执著而顽固。从其创办者陆文夫时代开始,《苏州杂志》一直立意于苏州本土,关于苏州的历史、掌故、民俗、古迹,小到一句方言俗语,大到街巷园林,它的作者们在局部地区进行着各自扫雷般的文化考察。他们看起来各自为战,然而,这些对民间传统进行的游击式的考察,通过数十年的积累,一旦获得系统总结整理的机会,才更能发现其意义所在。

《生活月刊》进行的却是一场更为华丽的冒险。它的样貌和定价看起来像极了一本反传统的杂志,然而,它的文字和图像却昭示了它寻找与捍卫传统的立场。“天地人真善美诗礼乐”的九宫格式的栏目规划,彰显出它的态度。这是一种宏观、抽象而充满野心的划分,而它所填充的内容,是青藏铁路上工人们的生存状态而非雪山与高原,是翻译家们的平凡生活而非成就比拼,是对传统与现代的双向关照而非一意孤行。在生活与生命的母题下,直面人海寻找答案。

杂志界的这三个时间节点,实际上也暗示着当代中国思想的变革与抉择,每每经历喧哗躁动,又终于平静下来反观民族的内心。在时下中国崛起的语境中,如何从民间寻找持续不竭的力量,再度成为不容回避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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