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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之隐去以后

2007-06-06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肖复兴 我有话说

武侠不是小说的内核,而只是外壳,就像砸开一枚核桃纹路密实又坚实的壳,里面藏着的是喷香绵软而富于纯真油脂味道的桃仁。读完张北海的长篇小说《侠隐》,久久弥漫在我心头的,是这样的感觉。

就小说写法而言,并不是新潮笔触。青年侠客李天然去国五年,在美国整容之后以“海归派”的形象,焕然一新出现在

1936年的北京城,穿街走巷,上天入地,出神入化,为师傅复仇,最后在抗战烽火里将个人恩仇融合在爱国情怀之中,这也不是什么新奇的构架。一部《侠隐》却让作者写得从容不迫,丝丝入扣,就像老太太絮的棉被,将饱含着阳光温度与味道的新棉花,不紧不慢地一层一层絮了进去,絮得那样妥帖,富有弹性,绵绵软软。读每一章节,都像躺在这床棉被上那样舒服惬意,更重要的是,它里面充满的是如同母亲絮进去的情感,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对于内地读者,《侠隐》的作者张北海还比较陌生。这位出生于北京,13岁离开北京,就开始海外漂泊的游子经历,是这部小说的背景与底色。北京对于他亦近亦远,亦真亦幻,确实,距离产生美,在遥远的思念、回忆和想象中写成的小说,才会如陈年的酒。因此,小说所弥散的味道、感觉,都是作者对母亲一般,对故土挥之不去的情感。侠之隐去,浮出水面的,是老北京的浓郁的风土人情;浮上心头的,是作者无法掩饰的怀旧之情。借小说细雨梦回,在四季轮回中再现京都的清明上河图,江湖侠士传奇,帝都家常百态,虚实相映,血肉交融,用的是新火新茶,道的是旧景旧人,思的是故国故里。武侠只是小说的外化,最后沉淀而结晶的是这份沉甸甸的情感。

看来,艺术只有变化,没有进化。形式的新旧并不能主宰一切,在唯新是举的潮流面前,《侠隐》以久违了的扎实的笔触与沉稳的心迹、干净的文字和严谨老道的叙事方式,特别是意在笔先,认真做足了功课,稔熟于心地融入了大量的老北京地理(从前门火车站到干面胡同、烟袋胡同到东四隆福寺到海淀县城、圆明园、什刹海,一一如地图般准确),和民俗民风(从中秋节到元宵节到立春到端午节,特别是写雪还没化榆树发芽时分吃的那春饼,端午节将菖蒲和艾草以及黄纸朱砂纸上的印符一起扔出门外的那“扔灾”的描写),真的是地道,写得那样韵味醇厚,精描细刻,逸笔氤氲,宛若一帧墨渍淋漓的水墨画。或者说是如小说中那位慧心巧手的裁缝巧红裁剪合体、做工精道的那一袭袅袅婷婷的京式旗袍。方才让一册小说写得如此蕴藉,让一座京城舒展得如此丰厚,耐得住咀嚼和回味。

自老舍和林海音先生之后,虽有刘心武《钟鼓楼》等努力,老北京再未能以艺术巅峰状态呈现在我们的小说创作之中。我们并未出现如雨果一样写巴黎、如索尔・贝娄一样写芝加哥、如白先勇一样写台北这样大都市的出色作家与小说。作为一座世界闻名且罕见的古都,老北京蕴含的艺术魅力与潜力以及丰富的矿藏,远未被我们的小说家洞悉并重新谦恭地弯腰拾起,如张北海一样有着如此文学的自觉。特别是在老北京面对推土机的轰鸣,老街巷老宅院在“拆”字下大片消失的今天,如张北海一样的写作,显得越发弥足珍贵。在现实的天地里,老北京渐行渐远;在小说的世界里,老北京却魅力永存而且愈加其彰显。

《侠隐》,张北海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5月第一版,2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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