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爱逛书店,大抵类似摩登女子之迷恋逛街购物,尤其是那种对自己所爱事物的占有欲,实际上如一丘之貉。学校内外有数家书店,我自是常客。囊中羞涩时,常常摩挲好书之封皮,爱恨交加之中像告别初恋情人一样不舍。若偶然手头宽裕,又暂无生计之虞,则第一想起的就是书店里那些似乎在默默等待我光顾的好书。穿梭于几
记得一次在一家旧书店碰见一整套的《周作人文类编》,十卷本打折后250多元,老板向我极力推荐,我也心有所动,奈何那时节恰好手头紧,于是装作不在意般草草翻过就“落荒而逃”,同时在心里宽慰自己:那套书对于自己的专业研究价值不大,不买也无妨。几天后放假回到故乡湖南,与一研究周作人的好友谈起此书,他为我如此错过而痛惜不已。并说钟叔河先生编辑的这套书极有收藏价值。情急之中,致电上海一学友去那家书店看看,若还“幸存”请为代预订。天公作美,居然那套书仍旧完好无缺地躺在书架之上。后来,等我美滋滋地去付款时,老板还跟我说,好多人都看中了这套书,因我有约在先,就一直没有售与别人。人书之缘,也是情牵一线,缘分该珍惜时要珍惜,好书切莫错过。
疯狂购书的经历是难忘的。一次过完春节回沪,手头多了些碎银子,于是想起久未光顾的复旦大学的几家书店,于是直奔而去。先到心平书店。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和《论美国的民主》早已是觊觎已久并且领略过其美妙,碰见上海世纪集团新出版的《回忆录:1848年法国革命》自然不能错过。南开大学的罗宗强新书《明代后期士人心态研究》更为不可不买的好书。行色匆匆来到鹿鸣书店,又购得《金耀基自选集》、张灏《梁启超与中国思想的过渡(1890-1907)烈士精神与批判意识》等书籍。又至沪上知名的古月旧书店。整整一屋的旧书,让我心中狂喜不已。新书易买,旧书难求。于是将已经装得鼓满的书包寄存在柜台,只身闯入书林。一排排仔细浏览,随手翻阅,认真比较,深恐错过好书。因为所带资金有限,只好将有意的十多本书放置在一起,做恋恋不舍的“减法”。同时安慰自己,这些被放回书架的书籍今后尚有机会。那次在古月共买了十来本书,包括以极便宜的价格买了好几本正版的现代罕见史料书系中的《苦笑录》、《双山回忆录》、《郑超麟回忆录》等。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同时买到了1986年“内部发行”的弗洛伊德的《图腾与禁忌》和1984年公开发行的中译本《精神分析引论》。三联书店选编的马尔库塞的《现代文明与人的困境》是1999年在长沙读大学时导致我产生阅读转向(此前作为一个校园文学青年的主要阅读是《散文选刊》、《辽宁青年》之类)的书,当时是在图书馆借阅的,自然值得买下以纪念那段青葱岁月。等到我付账出店门,外面几近漆黑一片。背着一书包新书,手中提着一大捆旧书,生理上感觉沉滞,而精神上却极度愉快。
买书当然不可能总是凯歌高旋,也经常发生书购回之后懊悔不迭的情景,这就有如神往一口耳相传之人间胜景,待到跋山涉水风尘仆仆地直面时,却发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过一经过涂脂抹粉之穷山恶水而已,大失所望,恨恨而归。记得一次买了一位当代学者的新书,本以为会对自己有参考价值,粗读下来发觉其措辞离奇,逻辑含混,辞不达意,只是在卖弄一些经不起推敲的概念而已,于是大呼上当,仓促之间便将它束之高阁,免得浸染本已单薄之灵性。这种买书之后后悔不已的情形,多发生在买新出版的从国外翻译出来的书上面。很多译本歪曲原文,似是而非,语词离奇古怪,原先还以为是原作者深刻,不得不如此翻译。后来见识增长,才知是译者“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都是误打误撞地瞎折腾出来的。
后来买译书,就学会了多方比较,尤其掏腰包前要先估摸一下译者的语文水平。阿伦特是我特别欣赏的学者,也从一学友处复印其英文版《极权主义的起源》,对于台湾学者蔡英文的《政治实践与公共空间:阿伦特的政治思想》也是常置案头,阅读时每有会心。因此遇到关于阿伦特的书几乎都悉数买下。可去年买来的阿伦特的《黑暗时代的人们》、《精神生活・意志》就一直没能读完,或许先读了蔡先生文中所引的阿伦特的论述之优美与深邃,而无法接受相对艰涩的译文?史华慈的《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艾森斯塔得的《反思现代性》等几本书,也是有心阅读,却因译本语言过于学究化而无从一窥堂奥。真正喜欢的还是商务印书馆这么多年一直在持续出版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其语言之优雅、表述之清晰、翻译之专精特别适合如我辈年轻读书人得以一窥世界学术之堂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