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年前,就听一位浙大弟子提到冯军之名;寒假南归潇湘故里,大年初三做客桃江,席间与省团委书记李晖相遇,也听她饱含深情地赞叹起冯军这位中华团干的楷模来,我为自己的孤陋而徐萌愧疚,毕竟我也曾在血气方刚的岁月随着理想的翅膀加入共青团,大学时代还做过班级团支书,如今虽已久困书斋,也应对共青团的英姿保
茶余饭后的翻阅让我震撼。《怀念冯军》的作者群,既有昔日与冯军在家乡艰苦创业的基层同事,也有团中央与西藏区委的部属、同级与上级,既有中学时代的同学、师长与工作中的知己,也有风雨同舟的妻子与儿女,彼此的年龄与身份不同,但对逝者的了解与赞叹是一致的,到处逢人说项斯。尤其难得的是,每一篇回忆总有一些具体而生动的故事,展示逝者超乎常人的坚韧、睿智、善良与深情。这些细节是无法杜撰的,它只属于冯军这样身负共青之魂与王者之风的佼佼者,细节决定质量。
这位共和国的同龄人一生下来就缺母乳,“全凭挤一只老牛的奶水养活了他”,好不容易长到3岁,赶上父亲的丧事,那个明水县是闻名于白山黑水的贫困县。“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个饱尝艰辛的农家子弟,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哈尔滨师范学院的附属中学,跻身“老三届”。在那风雨如晦的岁月,学业随即中断,他凭借聪慧与勤奋,还有那胸中充满慈爱,脸上常驻笑容的人格魅力,从民办教师、公社秘书、公社党委书记、团县委书记、县委宣传部部长,到团中央干事、副处长、副部长、部长、书记,再到党中央授命他向世界屋脊进发,出任西藏区委常委兼组织部部长,他一路走来,一步一个脚印,每一个阶梯都留下一串感人的故事,直到累倒。
就是这个冯军,两袖清风,20多年如一日,不懂沽名钓誉,不搞形象工程。在升为团中央领导后,他也尽量不坐小车,不去惊动地方团委,宁愿自己问路掏钱坐毛驴车,借棉大衣,深入基层动真格,写出一篇篇掷地有声的调研报告,乃至个人专著。后来转身雪域高原,多次走访拉萨中学,他都让车停在校门外,步行一段来回一公里的路程。奉命援藏之初,团中央特派一位青年干部随行,做他的临时秘书,到了拉萨他就催人家赶快回京,不要耽误自己的本职工作,硬是把人家提前催走。他还批评这位秘书不该帮自己洗衣服,还“严肃地说,这属于个人生活的事情”。他也知道这种批评不一定管用,干脆把衣服藏起来。西藏组织上多次提出要为他配备秘书,他一再婉言谢绝。无论在团中央,还是在西藏,冯军的同事都知道,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坐能著述,起能躬行”的领导,“他经常亲自起草文件,他在所有会议上的讲话从不让人代劳”,而他的讲话总是赢得掌声一片。
回忆集的许多篇章都谈到,老冯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性情中人。家乡的人晋京找他,无论认识与否,他和妻子都接待不误,还管困难者的路费,出手大方。倘若以为这个副部级家庭挺富裕,那就错了。他和妻子只有一点死工资,抚养一对嗷嗷待哺的儿女,赡养年迈的母亲,还有家乡的弟妹,还要买书,他完全靠省吃俭用帮助那些比他更困难的人。团中央的同事帮老冯搬家时,“看着他家那些从东北农村带来的旧家具,很难想象家具的主人是一位中央机关的副部级干部。我们一边搬家,一边还要拿着工具修理那些一经挪动不是掉腿就是掉板的家具”;他带团访问欧洲时,还是下决心开口找朋友借领带;他妹妹在老家当临时工,卖冰棍,年过70的老母亲“常常在焦灼的太阳下帮忙守摊,她木然迟钝的表情让人看了觉得是一幅暮秋的图画”。
也许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冯军自幼从苦难中滚爬过来,习惯了勤俭朴素,已经化入性格与价值体系。难得的是,妻子理解他也支持他,置身“后现代”的女儿、儿子也能理解。搬家之后两个孩子的转学费用很成问题,每人要交3000元,家里拿不出来,女儿安慰父母:“你们别愁,我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她说到做到,考入海淀区重点中学,后来还有重点大学。有一次,冯军从西藏出差回京,先到儿子就读的广播学院,执意邀请儿子到小饭馆共进午餐,午餐规格是每人一碗面条,再给儿子买一瓶汽水,就能把儿子感动起来,儿子把父亲挤上公共汽车回家的身影定格在依依不舍的心田。冯军守候西藏两年,两个春节都在拉萨当班,妻小没有怨言,只有牵念。第二个春节本来要回京团聚,结果又放弃了,只给家里打个电话问候祝福,自己吃点方便面,买点鞭炮在院子里放一放,就算过年了。这一晚,女儿看到妈妈一边炒菜,一边偷偷流泪,女儿的泪也漱漱地落。1993年8月7日,就在冯军发病谢世前一天,他兴致勃勃地请妻小下馆子,却只能掏出100元,还说,如果钱不够,就把儿子押着,结果一家四口就吃了70多元,还叫“美餐一顿”。回来的路上,女儿还与父亲对起诗来……
每当读到这些细节,我的眼睛就湿润起来,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阅读此书,还有一个情节让我无法跳过:在中央选拔冯军入藏之前,他体检多项不合格:高血压,糖尿病,而且患过肝炎,胆结石还没完全打下,妻子与知情的同事都担心他难以承受高原反应,遑论繁重的工作任务,纷纷劝他向组织反映,放弃援藏,他却一一谢绝。妻子急得要找中组部,他就来脾气,批评她的“个人主义”,乃至出现结婚以来的第一次争吵。结果,丈夫的一席话说服了妻子:“我是全团的书记之一,党让你到艰苦的地方去,你强调个人理由,怎么能说服青年?讲奉献要动真格的,不是说说而已。”
也许黑龙江的泥土很厚,任何大树都能扎根,无论风吹雨打;也许青藏高原的雪山很白,任何洁净的身心都能与它同在,一同呼应万里蓝天。我的耳边总是不断地回荡着西藏民众对一个伟岸身躯的呼唤:“好人啊……冯军……可惜啊……才4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