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少年游》,出现最多的一个词语是“塔鱼浜”。
塔鱼浜是一个自然村,在浙江北部,太湖的南岸,那是正宗江南的一块腹地。1966年,邹汉明
对于一位诗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人生最初的十五年时光更重要的了,这十五年里,邹汉明没有离开过塔鱼浜,最远不过是去了一次县城,平素跟着他干农活的父亲摇船去的街上,是乌镇和石门两个古意犹存的江南小镇,前者是茅盾的故乡,后者是丰子恺歌哭生聚之所,两者相距邹汉明的塔鱼浜,不过十三四华里。先贤们人品与文品的熏陶,他是耳濡目染的。
少年邹汉明并不喜欢上学。塔鱼浜离他上学的翔厚小学足足有三华里。下雨天,一条泥泞的机耕路让他心头发怵,于是,他更多地选择了逃学。他开始在原野上晃荡,每到立夏日,跟着大人去野地里烧野火饭,每天的功课是打弹子,追猫逐狗,爬桑树上摘桑果,拍知了,赤条条下河底摸河蚌,滚一身泥泞,少不得领受家里大人的巴掌和咒骂。当然,他也爱看书,但不是正经的课本,而是他父亲口里的“野书”,“野书”中多的是小人书,要不,就是蔡东藩的历史演义。晚上呢,就去邻村看露天电影。
当然,他无限欢喜的,是适时的季节里,去田埂上钓黄鳝,去河埠头摸螺蛳,去门前的小河里削瓦片,去野地里捕黄鼠狼,去上海勒色(垃圾)堆里翻捡洋片和烟壳……上世纪70年代江南农村的最后一抹诗意,如此完整地展现在一个江南少年的眼睛里,这样的人生经历,不仅现今城市里长大的网上一代所无,恐怕今日生活在地道乡村的少年,也是颇感陌生且有点儿先锋意味的,这些,若干年之后,竟成了诗人邹汉明的一笔写作的财富,而江南一个从未见于文字记载的塔鱼浜,也成了邹汉明的诗歌和散文的一个源头,他可以不断地从那个地方掏出属于他个人的宝藏来。
邹汉明是以诗歌为人们所注目的,他出过诗集,参加过诗刊社组办的第十四届“青春诗会”,在中国诗坛,他出道至少已有十年时间。邹汉明在写了十五年诗歌之后,忽然痛快地写起了散文,大概是丰盈在他内心的爱与回忆的缘故,通过这些质地优美的散文,诗人少年时代的生活被一一激活,于是,作为他的读者,通过他精美的文字,通过触摸一个个感性的细节,我们得以领略邹汉明的塔鱼浜,一个美丽汉语中的江南村庄。
邹汉明散文中语词的奇妙、诗意、珠玉一般的质地,几乎成为他散文风格的印记。这也是他的散文为读者所喜欢的缘由。他的第一部结集的散文《江南词典》,部分篇章曾发在天涯虚拟网站的闲闲书话,去年被列为天涯社区的头条,今年一月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以后,大获好评。眼下这本《少年游》,是《江南词典》的继续,但全部是最近创作的作品,也算得是一位优秀诗人的珠玉之作。有意思的是,《少年游》比之《江南词典》,个人的经历更见奇异,情感也更加内敛,再加上摄影家王仁定先生大量精美的图片,使得这部新出版的图文书更具阅读与收藏的价值。
“这本《少年游》,所叙大多是我十五岁以前的真实生活,即使在某些江南习见的旧物研究的篇什里,我的目光也是细小的、凝神的;我对旧物的专注,近乎毛病;我爱得不多,但是集中;我语调低缓、诚恳,努力抵达自己的心灵;色调上,是略微的偏暗,然大多不超出十五岁少年的嫩怯目光……它几乎可以看成是我十五岁以前的一本回忆录。”
《少年游――60帧绝版江南影像》,因其出于著者的心灵,出于他的“凝神”和“细小”,也让我们觉得可亲和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