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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变革与大学发展

2007-10-2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陈香 我有话说

1975年,时为北京大学助教的王选作

为技术负责人领导同事从事“汉字精密照排系统”的研究工作,18年间,他研制的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引发了我国印刷业“告别铅与火,迈入光与电”的一场技术革命。他主持开发的华光和方正电子出版系统,占据国内99%的报业市场和90%的书刊(黑白)出版业市场,以及海外80%的华文报业市场,并打入日本、韩国,取得了巨大的经济和社会效益。他创办的北大方正集团是中国最大的校办企业之一,经过20年的发展,北大方正已成为中国本土最重要、最成功的软件企业之一。图为王选正在查看汉字激光照排系统排出的报纸胶片。

读书报:北京论坛教育分论坛选择“社会变革与大学发展”作为主题,是否表明方办者这样认识:社会变革对大学产生的影响是大学目前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

龚放:社会发展的速度加快,大学与社会的联系在不断紧密。中世纪社会的变革缓慢,而且变革自有其他规律起作用,知识和技术的含量并不突出,所以,大学与社会的关系是疏离的,大学在社会发展当中能够起到的作用、扮演的角色都很有限。那个时候,大学是寂寞的,大学的存在对整个社会的影响比较小。到了19世纪,德国用现代方式改造了大学,使大学在社会的知识创新、技术进步当中起了越来越大的作用。而后的社会变革中,大学越来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因为它开始成为社会的思想库、智囊团、技术的辐射源、知识的创新基地。社会越是发展,大学所能扮演的角色就会越来越重要。诚如一些教育学家所言,大学开始由社会的边缘步入中央。

原来大学有个倾向,就是躲进小楼成一统,象牙塔里做学问,学者追求自己学问的精进,对民生,对社会发展、经济增长、公平正义这些方面可以不了解,可以不关心。但是,当一个社会变化太快,越来越复杂时,大学就应该逐步从象牙塔里迈出来,承担自己的社会责任。

现在,社会积累的财富越来越多,但矛盾和冲突也越来越多,原来很多问题可以从宗教或者其他方面来寻求支持,现在开始转向大学。怎样厘定大学的社会责任,是我们需要探讨的。我的看法是,大学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应该从原来的保存知识、培养人才、传递知识,到科学发现、创新知识,服务社会,让社会更理性、更科学和更协调地发展。

但是,现在的大学对自己所承担的责任认识不足。我的看法是,一要认识到大学承担社会责任有日益增强、日趋重要的趋势,第二,大学承担的社会责任要有一个限度,大学不是无所不能的,大学主要通过培养人才、发现新知、科学研究来推动社会进步,大学不要去做那些知识、技术、思想含量比较低的工作,比如办工厂、搞期货贸易等。

现在,技术研究越来越进入我们的研究型大学。本来技术研究的主力应在企业,但在目前国内企业的创新能力还很不够的情况下,大学应该介入开发和运用技术研究,但不应该介入生产和流通的环节。现代大学强调产学研三者的结合,不是说大学要去办企业,而是以学和研的身份与企业合作,合作过程中获得信息、获得研究的课题,同时把研究的东西转化为生产力。

这里要注意的是,过去我们把大学统称为高等教育机构,但是,从顶尖的研究型大学、一般的本科院校、高等职业技术学院到社区学院,差异很大。我们现在所说的大学的三大功能(教学、科研、社会服务)通常是指较高层次的大学,如果不加分析,把一个复杂的系统简单化,可能会带来问题。有些高等教育机构,包括一般的本科院校,高职院校,包括社区学院,科研的比重本来就不大,而且有些科研是结合教学进行的,是为教学服务的,如果也提三大职能,对教师的考核以科研成果为主,实际上是强人所难,还会把它应该作为主旨的人才培养冲淡了,边缘化了。

读书报:教学与科研之间的矛盾,在国际上也具有普遍性,在您看来,大学的主要责任应该是什么,如何处理教学、科研和社会服务三者之间的关系呢?

龚放:培养人才是大学最初始、最根本,也是最重要的职能,是大学区别于其他社会组织、机构的本质特征,如果不培养人才,只从事科研,那就是科研院所。当然,科学研究有两个概念,一个就是洪堡提出的,通过科研才能真正培养有竞争力的人才,这是把科研作为人才培养的不可或缺的环节;第二,大学特别是研究型大学的教师如果不从事科研,就不能使自己的教学具有创造性。从这两个角度来看,大学的科研和教学是密切相关的。当然,现在有一个趋势,大学――特别是研究型大学的科研越来越独立,分量越来越重。

这种倾向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这个过程中,会产生教学和科研“飘移”的情况,怎么解决呢?我们的想法是,让更多的学生、研究生介入到科研过程,把科研过程变成人才培养的契机。原来很多科研是围绕教学进行的,现在可能出现一种情况,是人才培养结合科研、通过科研来进行。比如,南京大学地质系曾经承担了一个国家重大科研项目,探明中国东南部金矿的储藏量,围绕这个项目,地质系组织了研究生、包括高年级的本科生进行地质勘探、化学分析,不但探明了有20亿价值储量的金矿,而且出了一批科研论文,还培养了十几个博士和二十几个硕士。

读书报:现在,国内高校主要以科研成绩作为教师晋升、评职称、获得相关福利的重要依据,在您看来,这种评价机制是否合理,有没有更理想的评价标准呢?

龚放:确实,大学的评价机制影响教师的价值取向,这个评价机制还和社会对大学的评价体系相关。SCI论文、Natural Sciences论文、科技进步奖、自然科学奖,都会实际影响大学学术声誉,因此很多大学会把科研成绩作为重心分解给各院系,各院系又会分解给教师,作为硬性指标。而教学的东西很多是软的,看不出很明显的成效,不如在核心刊物、一流刊物发文章、拿课题来得明显。

这个问题要解决很难,但必须想办法解决,不然大学就会丢弃它应有的责任。我认为需要从两方面着手,一个就是把教学纳入学术的范畴。通常我们认为教学不是学术,教学是软任务,而科研才是学术,但是美国卡耐基教育基金会在90年代的时候就有一个重新思考大学教授学术的报告,它认为,大学教授的学术包含四方面的内容,一个是发现,就是传统的大家都认可的科研;第二,是综合。就是自己没有提供创新的知识,但是把别人的创新纳入一个新的框架,说得明确些,就是好的教材建设,会为后来培养创新人才提供很好的平台。第三,是推广。就是我们所说的把知识创新转化为科研成果,把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过程,这是学术的应用方面。第四,好的教学就是一种创新,一种学术。因为培养了学术的后备力量,而且激发创新的火花。当然,什么是能够被称为学术活动的教学,需要界定。

第二,就是必须要找到一个方法,使对教学的评价有信度和效度。我的想法是,让学生来说话。

如果教师都不关心学生的发展,只关心自己的学术,都不花时间搞教学,而花时间炮制论文,最后,大学就会“踩空”,新的人培养不起来。即使是研究型大学,也要回归教育本位。

当然,科研和教学同一时间内很难两全。我的想法是,教师一段时间主要从事科研,但兼系教学,一段时间主要从事教学,兼系科研。特别到60岁以后,如果科研活力不是太强了,就请回到第一线去给学生上课。那时候,他再从事教学就有丰富内涵了,可以把自己知识创新、科学发现过程中的很多东西融进去,把国际交流当中的很多信息融进去,在这个问题上,杨振宁做了很好的榜样。

读书报:这些年,国内高校通行的以论文数量、或者是发表论文的刊物规格作为考核标准的学术评价体系广受批评。在您看来,怎样的评价机制才更符合学术研究的规律?

龚放:赋予SCI论文重要评价地位,首先是从南京大学开始的。我始终认为,在上世纪80年代,提出基础研究和高技术研究的可比较性,“取法乎上”,就是说,要到国际权威杂志上去发表论文,而不是自己关起门来说我这是国内领先,国际领先,在某一个时期,这个做法是起到相当作用的,推动了国内基础研究的进展,推动国际学界对中国学术的认可。我觉得我们在批判量化的考核机制的时候,不能抹杀这个历史事实。

现在,有些学校强调数量、强调量化指标的时候,忽略了知识生产的特性,知识创新是非线性的,非均衡的,一位学者可能两三年没有发表论文,但是一旦有了突破,就是系列文章。所以,对学术的评价要尊重知识生产、创新的规律,允许学者“三年不鸣,一鸣惊人”。首先要放宽计量的时间,第二,北京大学提出来的论文代表作制度,我也是认同的。像北大、南大这样的高校,还应该把学者的代表作拿到国际上给同领域专家“盲评”。第三,我们也可以看引用率,通常来说,在资讯这么发达的时代,看引用率就是看学者作品学术影响的宽度和深度。

  读书报:近几年来,高校招生制度的改革是一个热门话题,十七大报告中也关注这个方面,提出要深化考试招生制度的改革。现在,国内高校已经不完全按照高考的成绩来录取学生,采用自主招生、提前招生、根据学生的特长招生等多种形式,特别是去年,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扩大自主招生比例,采取笔面试相结合、最终主要通过面试成绩决定录取与否的尝试。但也有学者质疑这种招生制度的改革,比如,北京大学教授孙东东就认为,面试没有刚性标准,而自主招生有可能滋生招生录取的腐败,那么,您如何评价这些学校在招生录取方面的改革,您觉得什么是比较理想的招生录取方式呢?

龚放:不管怎么说,到目前为止,高考还是相对公平、有可信度的考试方式。

将来我觉得可能出现同类院校的联招,比如“985”的这九所高校,人才培养上有一定的共性,可以联合起来招生,节省成本;一般院校高职院校都可以有自己的联招。有些院校注重动手能力,不一定要考数理化,或者文史哲,要多样性地衡量学生的水平,不拘一格降人才。或者,也可以多次招生,包括先笔试一些最基础的,然后把面试选择权交给大学,但面试选择不应该像现在一样十分钟二十分钟就结束。

我们一方面要保持高考制度的相对稳定,在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时候,不要轻言废止;另一方面要依靠各院校各自的创造力,探索有效途径,但无论哪种模式,都要坚持公开性,坚持过程透明、公开,接受社会的监督。

读书报:对同样的分数,在湖北、山东、四川可能只能上普通本科,但是在北京、上海,就能进北大、清华和复旦人们有很多议论。去年,中国政法大学按照各省人口比例确定招生名额,您如何评价这一尝试?

龚放:首先说一下教育公平的问题。我的意见是,在教育领域,应该是公平优先,兼顾效率。我们这个社会的发展已经出现了一些分化,区域之间、人群之间、阶层之间出现差距,这些差距必须要靠教育公平来部分弥补。

北大、清华和复旦,包括我们南大,招生在一定程度向当地倾斜是有原因的,是由学校的公立性质决定的,大学的后勤支持、资金支持,包括很多方面都离不开所在省区,所在省区希望大学为当地多培养人才,大学无法拒绝。当然,因为北京、上海的重点高校非常集中,几十所学校分别多招一些学生的话,当地进入这些优秀高校的分数线就会下来。同时,社会上普遍认为,北京、上海的基础教育条件很好,应该说分数线更高才行,因为学生的潜力都发挥出来了,录取分数反而低,这样也形成了一定反差。

我觉得招生比例是可以调整的,不是从某单一学校来看,而是所有重点大学在某一地区的招生总量可以有个调剂。按照什么样的标准来确定招生名额呢?我想,既要考虑人口比例,又要考虑当地拥有的重点大学的数量,要做专门的调研。

中国政法大学的尝试也存在问题,按照各省人口比例确定招生名额的一个假定前提是,各个区域的教育发展水平是同一的。实际上,不同省份的教育发展的程度大不相同,所以,中国政法大学的尝试可能会产生另一种意义的不公平。

读书报:在您看来,大学与政府之间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什么归政府管,什么归大学管?还有,什么归大学里边的行政管,什么归学术管?

龚放:我的看法是,将来大学要更多的面向社会来办学,政府则是宏观调控,通过法律、经费的投入来影响大学的行为。当然,大学也要考虑国家发展的需要。

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越是优秀的大学,国家和政府给的自由度应该越大,因为它要服务于全国、服务于世界,面向国际、面向人类的发展来考虑科学研究和人才培养,而且,这样的学校有自己的学术生态,它的学者、教授注重自己学校的声誉,学校有自我纠偏的功能。对于一些刚兴办起来的学校、层次稍低的学校,我认为地方政府的指导和管理可加强,因为这样的学校可能无序,可能有一些交易或者变相的东西。比如,像北大、清华、南大这样的学校,其专业设置、人才培养的指标数据,我觉得可以在教育部备一个案,教育部有一个指导意见,然后高校可以自由调控。

关于大学内部,行政与学术是可以兼容的,不一定就是你上我下的关系。行政要处理的问题在于,避免专业、学科的狭隘性,或者是封闭性。我们强调大学的研究自由、学术自由、教学自由,但是大学不能走到另一个极端,即只关注个人的学术兴趣和爱好,而不关注国计民生。所谓行政手段就是把宏观的方向、社会的信息,我们在国内国际竞争的信息传递给各个专业、各个学科的学者,同时平衡协调各个学科、各个院系的关系,比如,有些学科是弱势学科,但是将来有很大的发展前景,如果没有协调,弱势学科和新兴学科就很难发展。

但是,很多东西最终是要交给教授,交给学术来解决,但必须不是少数人,要通过一个委员会,讨论和解决。

行政和学术权利的问题,需要通过学校的行政架构、决策架构来厘定,哪些是行政权力的范围,哪些是学术权利的范围,确定后要有问责机制,让大众来评估,某一决策是错是对,要有人负责。

读书报:社会变革多方面影响了人们的生活,其中之一就是多元文化。比如说,现在中国人的文化生活方式就受到了外来文化的影响,大学如何面对那些穿耐克、吃麦当劳、喝可口可乐、看韩国电影、玩日本游戏长大的一代青少年?多元文化对大学的人才培养提出了新的要求,您认为多元文化之下的大学人才培养方式要如何改革?

龚放:我们碰到的难点就是,经济有全球化、一体化的趋势,科学的逻辑也是普适性的,惟有文化一定是多样性的。教育的作用就是做一个沟通的桥梁,沟通传统和现代,沟通现在和未来,沟通年长一代和年轻一代。社会希望通过大学的筛选、接纳,形成我们的现代文化。中国文化在形成过程中其实也是吸收了很多外来文化的,要相信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有它自己的吸收和更新能力。今天,我们对外改革开放,文化的多元显得尤其突出,我觉得大学要承认这个现状,研究这个现状,理性看待韩国、日本、美国文化对中国的影响,不要简单否定,拒之门外,而应该给予指导。大学教授首先要理解年轻人,他们欣赏超女、快男,你不理解,一味指责,学生就会反感,理解了并和学生一起理性分析,让年轻人自己做出选择思考,才会受他们欢迎。最终,我们相信,好的东西会存留下来。大学教师就是要起到一个价值澄清、思考批判的作用,让学生自我选择,但不能代替学生进行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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