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图透过延安革命年代色彩斑斓的日常生活,发现20世纪中国社会历史的秘密。
从陕北小镇到革命圣地,1937―1947年的延安,在中国现代史上具有特殊意义。对于那一时期的延安,以往很少关注其日常生活。一直研究延安的朱鸿召博士,早年从文学史入手
全书分为四个部分:“饮食篇”介绍人口、生活指数、工厂、农村和日本工农学校(教育日本战俘的学校);“人文篇”介绍文化状况,主要涉及中央医院和文艺工作者;“男女篇”主要介绍女性,关于她们的集体生活、恋爱、婚姻,还叙述了延安交际舞的兴衰;“风物篇”介绍环境地理。全书内容丰富,图文并茂,不乏生动之处。
延安地处边塞,狼出没频繁,常袭击人畜。中央医院的饲养员老梁,某天半夜被猪的嚎叫声惊醒,来不及穿衣服就去赶狼。此事第二天被办公室的同志编成了顺口溜:“老梁,老梁,半夜起床,光着屁股,跑去撵狼!”(第341页)一时传为佳话。作家刘白羽参加捕狼,颇有几分惊险,捕来的狼肉却酸涩难吃。除了狼肆虐,虱子也成灾。延安窑洞潮湿,冬天无法洗澡,人们身上遂爬满了虱子,开会时“千军万马”往裤腿里钻。于是有人把虱子戏称为“抗战虫”、“革命虫”,意为革命者身上有虱子是常事。非常害怕虱子的海伦・斯诺(埃德加・斯诺的妻子),在《续西行漫记》中无奈地感叹道:“啊,大自然的芸芸生界,岁月不能使之(虱子)枯萎,习俗不能使之(虱子)陈腐!”(第349页)
延安马列学院坐落在蓝家坪的半山坡上,名曰学院,其实只是几排窑洞。每排窑洞前面有一块平坦的空地,供学员读书、吃饭。四五个学员住一个窑洞,洞内放一条桌,没有椅子。学院生活很有规律,作息均以哨为号。吃饭都到最下面一排窑洞伙房去打饭,一个小组一脸盆菜,大家蜷着腿围坐在地上吃。据一位鲁迅艺术学院(鲁艺)的学员回忆,平时伙食是小米干饭,菜是熬萝卜条,偶尔有个菠菜汤。遇到每周一次的伙食改善,就会很热闹:“炊事员把一大饭桶面条抬到广场上,‘掐饭,掐饭,吸烟,吸烟’,操着各种腔调的语言,身着各种服装的学生,顿时把饭桶围严实了……‘加油呀!莫后退。’人们拥挤起来……四周响起了喝彩声、笑声,尽情的欢腾着。”(第12页)华君武就此还画过一张漫画,描绘当时场面的夸张难忘。
1940年大生产运动中,延安开展了二流子改造运动。二流子在农村被称为“爬鬼”、“地痞”、“牛毛”(流氓)、“二流答瓜”。为了宣传改造,边区政府组织艺术家到农村巡演,有一首信天游《笑话二流子》这样唱道:“鸡娃子叫来狗娃子咬,看那二流子过来了,快来看他那球样子!你撒泡尿来照照面目,好好的庄稼你不种,常年像老鼠钻地洞。爹娘养你不成材,你又抽洋烟又耍牌。捉定什吗吃什吗,人家说你是贼娃娃。睡到太阳照屁股,醒来吃上些糠糊糊……二流子你长得也像个人儿,也甚不好好的过年景儿?二流子二流子快回头,劳动起来甚也不愁。”(第63页)在强大的社会舆论下,1943-1944短短一年时间里,陕甘宁边区共改造二流子6400余人,经过改造,劳动成为了农民的新风尚。
本书并不满足于对日常生活的叙述。作者在自序中说:“‘五四’发现了人,延安改造了人……并且,因为改造人,重新塑造人,延安改写了整个中国社会历史”,因此“延安十年历史的丰富性、复杂性和当代性,远远超过了‘五四’。”所以,作者“选择日常生活的角度,用知识考古学的方法”,来考察延安时期的“集体生活规则”和“集体记忆法则”。(第1-2页)
众所周知,五四运动作为一场思想革命和社会变革,其意义并不局限于“发现了人”。“人的发现”这一说法,来源于五四时期陈独秀、胡适等人发起的文学革命,他们倡导“人”的文学。因此,以“人”为角度把五四运动和延安时期并提,这种观点值得商榷。同时,作者也没有解释“改造了人”、“集体生活规则”和“集体记忆法则”等概念。此外,作者提到了“知识考古学”,但缺乏必要的说明。在福柯那里,知识考古学主要用于研究科学史,对于其他可能适用的领域,福柯仅做过一些设想,并无专门论述。(福柯:《知识考古学》,第215-219页,谢强、马月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年版)
“秧歌是这样开发的”一节,是书中很有新意的部分。作为一项祀神的传统民俗,秧歌在陕北非常普遍。延安时期,传统秧歌被改造成了宣传政治、教育和动员群众的现代秧歌。作者详细叙述了这一过程,以及鲁艺学员在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这些学员们深入农村,对传统秧歌的主题、角色、唱词、服装、舞蹈、道具等各方面进行了创造性的开发,从而使传统秧歌变成了受农民欢迎的革命秧歌。作者认为,在改造秧歌的过程中,学员们的思想也经历一场改造。经过改造的秧歌,成为了一项鼓舞革命精神的集体活动。
本书资料丰富,作者查阅了大量文献档案资料,并多方采访延安老人,进行实地考察。这种精神令人钦佩。当然,任何著作的问世都意味着遗憾的产生,本书也不例外,这也有待于学者们继续研究。
《延安日常生活中的历史(1937-1947)》,朱鸿召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2007年7月第一版,3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