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乾:心有定志 目不窥园――鼠年的奢望
2008年元旦前后,定居波士顿的校友传来一张在哈佛大学官方网页上下载的照片,居然是鄙人“围观”哈佛新任
那天我也没有听福斯特的演讲,但是从燕京学社返回的时候,看见福斯特只身从办公室走出来,肩上挎着大大小小的背包,出了约翰・斯顿门走向地铁站,不一会,“泯然众人矣”。我也没有和她打招呼,但是这一幕印象深刻。
哈佛在美国也是“树大招风”,倍受关注。2007年6月份,参加关于一个美国哲学的暑期学院,初到举办地科罗拉多大学所在的西部小城博尔德,有一些“哈佛与我如浮云”的感觉。但是途中发现丹佛国际机场的一个慈善宣传画,主题就是“从无家可归到入主哈佛”。暑期学院开始以后,哈佛也是被屡屡提起,因为很多美国最重要的哲学家都曾在哈佛读书或教书。看来哈佛的确不是浪得虚名,但是它的盛名其实不是来自于显赫一时的权贵或富可敌国的资本家,而是如福斯特所说是一批又一批探索真理,传承历史和引领未来的精英。
回国至今,有一个奇怪的想法,那就是美国或者哈佛其实是“隐居”的好地方――足够的图书,宽松的环境,只要自己愿意,每天都可以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或者“尚友千古”的生活。然而,我刚刚结束“中国古代哲学史”的教学,在四个月的时间里,两千多年来的先哲被浮泛地“点名”,颇有力小任重的惭愧和“挟泰山以超北海”的惶恐。
聊以自慰的是,教书的确是最好的学习方式,孔子所说的“学而不厌”与“诲人不倦”,其实是相辅相成的,而他自己也以“乐而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自诩。现行的哲学史教科书都把古人的思想“条理”化了,导致初学者因为不了解先哲求学问道的艰苦卓绝,而轻慢他们的思想。我深切地体会到,但凡是在历史上有一席之地的思想家、学问家,无不经过了“心有定志”,“目不窥园”,乃至于废寝忘食的“蛰伏期”,在岁月交臂之际,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邢志忠:从忙碌中找回身心的自由
2007年的最大体验是忙碌中的空虚感。经常收到所里、院里和兄弟单位的会议邀请:其中三分之一无关痛痒,可以拒绝;另外三分之一比较重要,不能缺席;最后三分之一,不参加别人可能有意见,参加则有点和自己过不去。于是找到一个形而下的办法:即带着电脑与会,耳朵听会的同时可以处理一些邮件。经常坐在办公室,各种琐事随时会找上门,原本整块的科研时间被一些俗务切割成片断,逻辑思维无法连续,内心不免产生莫名的焦虑。这种忙碌中的空虚,相信很多同道也会感同身受。
于是偶尔还选择逃避,去外地讲学或者出国开会。人在旅途是另一种忙碌,日复一日的忙碌最终使人麻木。周国平教授那句“忙碌也是一种贫穷”,真实地折射了大家愈来愈狭窄的心灵空间。很多人一面憎恨忙碌,一面热衷忙碌,在忙碌中体验自己的重要与平庸。我也不能免俗,但那不是我向往的境界。
记者问我,一个理论物理学家最看重的是什么?我的回答是自由。身和心的自由是每个生命的灵魂,当然这在现实世界里只有相对的意义。在一般人眼里,理论家的生活很枯燥很乏味。其实,每一种职业都在挑战人们的兴趣和能力,成功者一定是那些善于把自己的兴趣和能力有机结合在一起的人。
我一直致力于把物理研究变得有一些情趣,使科学论文散发一些美感,让学术报告多一些幽默。在工作上,我喜欢自己给自己施压,但不喜欢来自外部的压力。因为是自己的选择和兴趣所在,成果出来了,就会很开心。这种宝贵的自由是那些空洞的忙碌的敌人。
2008年我准备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争取从忙碌中找回身心的自由。一个重要目标是减肥,尽管很可能还会半途而废。另一个目标是开辟一两个新的研究方向,使我的课题组保持在国际前沿领域占有一席之地。我目前的主要研究课题包括中微子物理学、中微子天文学和中微子宇宙学。国内搞这类研究的人不多,所以我还要四处讲学,鼓动年轻人进入这个领域,为中国的大亚湾核反应堆中微子实验培养人才。第三个目标就是给自己和学生们更多的自由空间。这两年我带了四名中国博士生和一名日本博士后做科研,事无巨细,感觉相当累。如今对课题组而言,论文数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提高论文质量和年轻人独立工作的能力。我决心以后对学生要尽可能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不再拍桌子、瞪眼睛,希望他们能因此减少低级错误。我鼓励每个学生都要在国际一流专业期刊上单独发表学术文章,他们有的已经做到了。我的口号依旧是:超不过导师的学生不是好学生。
对,2008年我会应邀去威尼斯和地中海开会讲学,重温那儿曾经带给我的万种风情。
党国英:平淡的生活是学者的常态
2008年还应该是平淡的一年。年复一年总是如此,调查,写报告,利用周末写一点评论、随笔。平淡的生活是学者的常态。
只有极少数学者可能成为公众人物,大部分学者应该过一种平淡的生活,我幸运我属于后一种情况。当然,成为公众人物并非一定不好,因为一些学者的研究题目是大众关心的话题,他或她的一言一行也自然引起人们的注意。还有的学者不仅在理论上,也在行为上和既定的某种秩序挑战,便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成了公众人物。我相信,多数情况下这不是他们的本意。
我不赞成类似学者必须清贫才能做好学问的各种说法。古代的学者是清贫的,或者只有依附了达官贵人才能过个温饱生活。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有了各类大学,大学可以养学者,或者应该养学者,学者大抵也不至于饿死。所以,学者生存于当代社会,也是一种幸运。中国的大学喜欢折腾学者,规定了各种各样的要求学者必须达到的指标,就是给校长自己没有定指标,实在荒唐。中国大学的这种做法也未见得提高了大学的水平。我们社会科学院没有定指标,日子过得就胜过一些大学。现在有了《劳动合同法》,大学校长不能再随便找个借口将教师除名,教师的日子就要好过一些了。我自己也因为这个法律的出台心里塌实了不少。
2008年我的工作也有兴奋点,就是要做一些调查,延续2007年没有做完的事情。2007年的调查是很有意思的。例如,我在华北平原某村调查发现,那里的土地集中程度在民国时期并不高,就是说地主的土地不多,人均水平和一般农户相比,多不了2倍。这样的地主只有2户。完全没有土地的也就2户。简单说,土地占有还是高度平均的。在那样一个土地私有制时代,土地占有并没有两极分化,现在农村经济已经多元化,又有了社会保障方面的补充制度,就更不会发生土地占有的两极分化现象了。很多国家的经验证明是这样。2008年的调查我要深入研究这个问题,估计一下未来农村土地制度做更大改革的可能性。
2008年要花一些时间做农村宅基地的研究。农村究竟因为现行的土地制度和各种其他相关制度,浪费了多少土地资源?我们已经有一些初步的观察,2008年的研究要作出一些更确定的结论来。
孙祁祥:总的感觉是时间不够用
2008年的1月中旬,我正在美国,记者朋友怕时间来不及就用伊妹儿约我在电话里完成“答记者问”。看来,大家真的都很忙啊。据说这个采访是由学者们整天“飞来飞去去开会”这个现象引申而来的。那我就先从开会说起。
对于一个既要教学生、做科研,又承担了行政工作的人来说,如果有一个周末我能坐下来在电脑前看书写作,那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儿。然而,有些事情忙得有价值,有时却不一定。就以开会为例。我发现国外也有好多会,但开得较有实效。比如,2007年9月份我去德国参加了一个名为“2017:全球数字化时代”的战略研讨会。会议邀请了10位来自不同国度的学者,分别从“分化世界中的全球治理”、“日益重要的后物质主义价值观”、“纳米医学”、“老龄化”、“消费者保护与创新”、“气候变暖”、“基因技术”等方面发表个人见解,但每位演讲人只有15分钟发言,大部分时间用来思想碰撞。说实话,我很喜欢开这样的会。由于会议要求学术水平较高,参加者会前案头准备必须充分,会上发言简明扼要、材料翔实,讨论时则各抒己见、针锋相对……所以收获颇丰。而在国内有的会议往往是演讲人随意发挥、离题千里,加上交流的时间很少,所以受益相对就少。
说到2007年,还有一个会对我是很有意义的,作为北大的党代表我参加了北京市第十次党代会,这是北大近2万教工学生党员投票选出来的党代表,我觉得这是对我的一种认可,感到非常荣幸。
记者问我对现在学界很浮躁的风气如何看待?我觉得“存在决定意识”,应客观分析。我们正处在一个剧烈的社会转型期,“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时代,还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封闭在图书馆里进行考证,对大多数搞社会科学的人来说是不现实的。改革开放后我们忽然发现,发达国家原来是这个样子,于是我们有了非常强烈的紧迫感,想赶快赶上世界的脚步。过去“只争朝夕”可能是毛主席一个人的感觉,而现在是全国人民的感觉。但这也带来“浮躁”,有的事情需要30天完成,咱们却要1天干完,结果可想而知。但我对于这种浮躁之风是坚决反对的,不经过细致的调查研究就滥下结论,不静下心来独立思考就拼凑论文,这样的学术作风是“墙上的芦苇”,是不可能有根底的。
还以2007年在德国的那个会议为例,我可知道了“德国制造”的含义,那就是高品质的代名词。会议的准备精细到了极致,为了开会,主办方不仅筹备了很长时间,而且还与演讲人通过邮件、或者面对面地讨论演讲主题。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到这一步?因为我们现在许多基础性的东西都缺乏,就没有时间精细,而粗糙的、广种薄收的后果,就是生产出许多垃圾。社会浮躁,行业浮躁,学者有时也难以“幸免”了。
问我2008年有何打算,想想看,无非还是科研、教学、行政方面的工作。我在2007年承担的“金融综合经营视角下保险业的发展”、“欧盟保险偿付能力监管标准Ⅱ及其对中国的启示”等几项课题都要在2008年结项。当然,还要继续给本科生上课,带博士后、博士生和硕士生,有许多论文需要看。此外,今年北大又要进行教学计划的改革和调整,这项工作肯定要牵涉许多精力;还要参加几个国际组织的年会……总之,有许多事情需要做,总的感觉就是时间不够用。
房宁:想走万里路 要读万卷书
刚刚过去的2007年是我外出调研相当频繁的一年,尽管研究所里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我还是利用各种节假日以及各种出差机会做一些调查研究。几个黄金周都成了我调研的“黄金周”。
总想往外跑是不是坐不住?说实话,我还真是有些坐不住!为什么?因为坐在研究所里感觉越坐越空,越坐越没底。这几年做了不少课题,也写了一些文章,出了书。但总的感觉是入不敷出。我所从事的政治学研究是门现实性很强的学问,笼统地说,这门学问一半在历史中,一半在现实里。这几年,我的学术生活也是一面钻研历史,一面关注现实。然而,由于方方面面的条件限制,真正深入到中国社会生活中去观察思考,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不搞调查研究,不做思想和学术的积累,也可以写文章,甚至可以出书,但那要么是消耗积累,要么就是瞎编乱造。两者都不可为之,尤其是后者更有违良知。可是,在今天这个大发展的年代,各方面的需求很多,上级的布置要高度重视,要认真完成,朋友、同事的“文债”欠多了也是倍感惶恐。东西写出来就是付出,是在“吃老本”,长此以往必是山穷水尽。所以,心里很着急。
新的一年来了。希望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做到“收支平衡”,能有更多机会读书,有更多的机会去调查研究。调查研究也是读书,常言道:走万里路读万卷书。在祖国大地上行走,乃至到世界各地行走,可以读大地之书、生活之书、人性之书。我有时想,作为一个专业的学术工作者,一年时间的分配最好是:三分之一时间用来读书――做文献研究;三分之一时间用来搞实地调研;三分之一时间用来交流、研讨、写作。这能否被当做一种理想的工作状态呢?我不敢奢望,但内心里确实希望能够有更多机会去深入生活,深入实际,能够充实自己,增长学识。
张鸣:继续抨击学术行政化
虽然是靠写字为生的人,但命题作文却非我的长项,这种事情,大概只有高考的时候才干过,都是不得已的苦活。中华读书报命题作文,而且限期交卷,跟考试一样,但是没办法,朋友约的,只好勉为其难。
过去的一年,我过得稀里糊涂,据说是惹了很大的娄子,但我自己却没什么感觉。大概是因为惹事的工夫只占我很少一部分时间,基本上属于业余时间的课外活动,只是这种课外活动,我之前在做,现在做,以后还要做,这就是抨击学术行政化,大学官僚化。我也知道,凭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想掀翻大学这个超级大衙门,就像一个新京报的评论说的那样,无非是蚂蚁撼大树,我这边使出吃奶的劲来,人家纹丝不动,但是,我是个有几分旧文人气的所谓学者,知其不可而为之,是我的毛病,没法子,一时半会克服不了。
我2008年要干的正经事,其实2007年已经忙活了一年。由头是这样的,2006年香港商务印书馆的编辑,不知哪根筋搭错,要约我写“五四”。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研究过“五四”,我诧异莫名,不知道为什么。具体过程我就不讲了,反正一来二去,我被人家成功地“忽悠”了,答应试试。结果从2006到2007年,一直忙这个事,先是查研究状况,发现研究成果虽然很多,但依然可以有下手的地方,接着就准备材料,昏天黑地,倒也饶有兴致。2008年合适的时候,我准备打算动笔了,什么时候写完,没准。打算怎么写,写什么,保密。
过去在大学里混,虽然没有多少银子,但很自由,古人曰,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做大学老师,还不至于啃菜根,因此,想做什么,还能做。眼下外界纷传,大学教师待遇高了,其实,也只是最顶端的教授们待遇好了些,讲师和副教授,要论工资补贴的话,也相当可怜,而且课时要求多,发文章还得自己掏钱付版面费。比起从前,他们最大的麻烦是,基本上没办法按自己的喜好做研究,必须跟着课题走,挣课题费,补贴家用。而眼下我们的大课题,又基本上是恐龙,庞大而无用,由于太多,也不需要摆在博物馆。我还好,9年前就混上了教授,虽然恭列四级,敬陪末座,但日子相对来说好混,但是近来风声颇紧,说是没课题研究生不能带,而且考核也有问题,不知道哪天教授就做不成了。好在我早有思想准备,大学里混不下去,就做业余学者兼业余媒体人,卖文为生,肯定饿不死。